“娘娘怎可轻作弃世之言!如今兄弟俱勇壮,世事再无困阻,正是厚报养育之恩的良时!”
李潼安慰着有些喜极失态的房氏,又对两位娘子歉然一笑:“眼下外事仍有余乱未定,家人还要暂居禁中短时。等到坊中人事收拾一番,二兄也可入居坊里闲宅,兄弟望门为邻,昼夜都可不失照顾!”
眼下他也实在没有时间跟家人闲聊太多,确定安全已有保障后,又留下杨思勖等壮宦将家人送回仁智院安顿下来,自己则又匆匆赶往西上阁,布置召见皇嗣。
政事堂也已经得讯,在皇嗣到来之前,另有几名重臣提前一步赶来,打算稍作交涉沟通,当然也包括李昭德与狄仁杰这两个主谋。
不过眼下相见,已经不像此前谋事时那样亲密无间,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彼此见面之后,李昭德率先开口道:“昨夜惊变已经不是**,皇嗣出宫乃朝野大事。如今正逢冬集,选人云集畿内,皇嗣若不尽快迎见诸外朝群众,人情喧扰之下,恐生余祸!殿下同在事中,自然也深知利害,见过圣皇殿下之后,诸事都应早决啊!”
李潼闻言后则笑着摆手道:“我薄力用大,防备北衙,已经是君恩授用、不得不当。南省老臣国士云集之地,事中定论,岂是小子能够轻易置喙。李相公此番递言,是问道于盲了。”
李昭德闻言后又是语竭,他现在唯一所困,就是没有一个正当的身份。大家如果给面子,凡事预留他一份,但如果不给面子的话,直接将他闪在一边,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杨再思入北门叩见代王,回到政事堂后便堂而皇之的收捡此前本该由张锡负责的事务,言内言外都不掩饰代王对他的嘉许。
李昭德当然也明白,向代王低头是他重获权威的方便法门,比如此前在千骑保护下去杀豆卢钦望。但无论是个人的自尊、还是现实的处境都不允许他这么做。
因为此前的事迹,加上皇嗣出宫之后对他所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看重,都决定了他在眼下就是皇嗣的代言人,但是手中却无事权,不免让他被挤兑得难受不已,看谁都有些不顺眼。
李潼对李昭德爱搭不理,但对狄仁杰却客气有加,耐心跟他商量接下来皇嗣并群臣来拜的各种礼节问题。
政事堂发生的争执,杨再思跟王方庆都先后跟他讲述过,他现在截然不同的态度,当然是给两人上眼药。手段无论巧劣,只要有效,那就是好的。
代王如此鲜明的不同态度,狄仁杰当然也感受到,看一眼坐在一边生闷气的李昭德,心中自存一份苦笑。立朝多年,他已经可以想象到李昭德失意只是短时,眼前越失落,接下来的权力可能就会越高。
他选择跟朝臣们站在一起,抛弃老战友李昭德,虽然自有其考量,接下来双方可能就会渐行渐远。
果然,西上阁这里还没有布置完毕,接下来一道制书又从禁中发出,李昭德复位拜相,取代豆卢钦望担任凤阁内史,并与代王一同负责皇嗣入拜事宜。
在场众人听到这制书内容后,不免都有些傻眼,李昭德同样是一脸难以置信,片刻后两手颤颤巍巍的接过制书,并向内宫方向遥作再拜,眼眶霎时间红了起来,语调更有几分哽咽:“臣、臣实在、实在愧受此命!”
“李相公旧年功全皇嗣,如今又不以身计,除贼卫道,皇恩嘉许,不必愧受!方今局势仍存板荡,相公若不勇而任此,更仰何人啊!”
李潼入前扶起了李昭德,心里则乐起来,他奶奶这个老娘们儿真是有口气还在都不能轻视,这眼药真是上的直戳人心。若在见过皇嗣之后再给李昭德复相,效果都不免大打折扣。
当然,此际给李昭德拜相,也是敲打一下李潼,老娘执掌国事几十年,临危时能够依靠的可不止你这个孙子。
李潼对此感触倒不怎么深,无论李昭德感恩与否,大势都很难再发生反转,毕竟他奶奶年纪摆在这里,注定了你余生只有我这一件贴身小棉袄。他奶奶突然搞上这么一手,接下来他跟李昭德能有更大的合作空间。
可是反观狄仁杰等,脸色则就不免有些难看了。
李昭德性格本来就不是娄师德那种唾面自干的好涵养,此前被挤兑得挺狠,现在其人身上最大的短板已经被补足,他要不返回头来找事,那真是“狄”字都要倒过来写。
当然,凭着他们人数优势,倒是可以试试将制书封还不受。可问题是,如果连制书都给封还,又让皇嗣来见圣皇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