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鸣赶忙上前拱手为礼,又谢罪道:“长沙府办事不明,让赖翁吃了许多不白之冤,这都是本地长官侦查不力,断案不明的缘故,郑云鸣在此代长沙府上下给赖公赔个不是。”
他话音刚落,便见赖文恭踏步上前,他身形高大,几乎高过了郑云鸣半个头,一双虎目紧紧的盯住了郑云鸣。突然长揖到地,口中说道:“都统救赖文恭一命,铭记肺腑。将来都统有用得到赖文恭的地方,哪怕刀丛血海,一定全力以赴。”
他抬起头来,突然变了一种声调,冷然道:“只是都统想纳小女为妾这一条,就算斩去赖某的头颅,也万难从命。”
“请了!”赖文恭说完这句让郑云鸣脸色大变的话,当即转身进了门,几个家丁将笨重的黑漆大门合上,将堂堂荆鄂副都统和他的亲兵一起关在外面吃了个闭门羹。
刘整大怒,拔出腰刀就要叫骂。郑云鸣扬手拦住了他,对门内高声喊道:“不管您怎样拒绝,我对小娘子的心意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那又如何?”他身后传来一个威严庄重的声音:“为了一个女人,轻易离开国家交托给你的军政要职。这般处事糊涂的儿子,我可不记得我是如此教导的!”
郑云鸣听见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心中的猛地一惊。回头张望的时候,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身后十几步的地方,站着的正是大宋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左丞相兼枢密使、特进银青光禄大夫郑清之。
郑云鸣不知道原本应该在临安主掌政事堂的父亲因为什么突然在这里出现,他急忙撩袍袖过来跪见。扬起了脸问道:“大人因为什么事情到长沙来?宰相国之栋梁,如何可以轻易离开京师?”
郑清之身后的老管家郑规悄声说道:“二公子,老爷现下已经不再是宰相了。”
郑云鸣心中一沉。他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一直等到今天才罢黜郑清之丞相之职,其实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许多。
端平二年入洛之役的失败,不但寸土旧疆未能收复,祖宗陵寝依旧沦落胡尘中。且入洛之师尽皆溃败,丧失了京湖精锐战士数万人。更直接点燃了宋蒙交战的战火,引得蒙古人自此之后大举南侵,使得国家边境上随时烽燧遍地,刀兵四起。这一切的罪过,都是因为朝中有人主持端平入洛的行动所致。
尽管皇帝舍不得郑清之这员颇能审度上意的爱将,也明白罢黜郑清之也就是宣布了自他亲政以来号称“小元祐”的中兴幻景终于破灭,所以他三番五次的给郑清之加官进爵,以示皇帝对郑氏的支持。但自蒙古南侵,边地频频传来败报的时刻,就算是万人之上的端平天子,也无力对抗整个朝廷的政治压力。
端平二年,郑云鸣抵达襄阳不久,郑清之就已经正式上疏,以身体有恙伏请归老,诏不许,并恩加清之特进银青光禄大夫、从右丞相晋升到左丞相。三年八月,临安风雨大作,清之又以此为上天预警,请辞益急。皇帝依然犹豫不决,九月,有炸雷在祭典中炸响,群臣以为是上天在对皇帝做最后的警告,于是群起参奏。郑清之自己也四度上书,乞还骸骨。皇帝终于无法再坚持己见,下诏免去郑清之左丞相职务,授予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这是一种重臣退隐之后的荣耀职衔,以显示天子对政事堂级别的臣子的恩宠。
稍后又赐予提举洞霄宫的职位,有宋一朝,以徽宗开始大兴崇尚道教之风,自唐朝就设立的洞霄宫乃是临安最兴盛的道观,也是南渡之后皇家专属的祈福修行的宫祠。提举洞霄宫的职位通常也是授予天子亲近之臣,彰显天子与其紧密的关系。
总而言之,端平皇帝罢黜郑清之千般不愿,万般无奈。但朝廷上下总要有一个人来为入洛战役的失败来承担责任,而这个人绝不可能是皇帝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