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簌簌地落下,皇城内外一片茫茫之色。
苏轼本向章越道谢,感激他数次回护之情,没料到章越却一句提前道了一句,天下可无我章越,却不可无苏子瞻。
章越将苏轼道谢的话堵了回去。
我救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我是朋友,是同年,而是为了天下,为了国家留一个大才。
王安石说盛世不杀贤才,话就是字面意思,但同样的话,章越说来就是另一个意思。
虽是大雪天里,苏轼心底却温暖如春。
苏轼想起当年进京时相士之言,章越真是他们苏家的贵人之语,真是一点不错。
“苏某惜此身,本想为国家再做点事,但此番启程踌躇再三,心底还是忍不住后怕。”
章越道:“子瞻,岂可轻移此志?”
苏轼摇了摇头:“我想起一个笑话,两个措大言志,一人道,我平生不足唯独吃和睡。他日得志,我当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另一人则道我则有一点不同,我当吃了又吃,何必要睡呢?”
“所谓人生抱负之志不过如此。”
章越笑着摇头,苏轼都到这时还不忘吐糟。
不过章越心想历史上苏轼一直在黄州待罪,一直到了元丰七年时,天子才让他改知汝州。
章越还不到元丰五年便让苏轼官复原职,岂不是如赤壁赋,承天寺游记等名篇恐怕就要……恐怕就要由我替他写了。
章越如是想到。
章越对苏轼道:“先谈公事。”
……
二人在中书厅里入坐后,苏轼坐在下首,章越坐在案上。
官员入中书奏事都是北向而坐,宰相据案面南而坐。只有两府入中书时,方才撤去桌案,宰相与之分东西宾主对坐,这叫掇案。
苏轼至中书必然遵守以此规矩。
苏轼看着章越今时今日,自知不可以以往口吻与章越轻谈了。
章越道:“由子瞻出使高丽再联络女真之事,是非你不可,权高丽国主崇仰本朝文化,你的文名早已在高丽远播,所以你前往此地再好不过。我听说之前高丽文臣金觐随同柳洪、朴寅亮出使宋朝。归国后,为他的两个儿子分别取名为“富轼”与“富辙”,倒是有意思。”
章越说笑,苏轼肃容道:“下官有一事不明,高丽必听命于契丹,终必为北虏用。契丹大军足以致其死命,而本朝则不能故也,为何高丽要听命于我,而不听命于契丹?”
“若是真的通好高丽,契丹触怒,岂非兵祸又起?”
苏轼说得很有道理,契丹与高丽大部分领土就隔着鸭绿江,而且辽国还在鸭绿江以东的保州,定州驻军,随时可以攻打高丽的西京(平壤)。而宋朝与高丽距离那么远,几乎没有什么制着高丽的手段,高丽凭着听你的。
章越道:“问得好,此事要从熙宁七年说起,当时本朝与辽国因划界之事,我身为枢密副使率军在前线与辽国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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