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属吏与几名差役,登岸快跑上前来,王朴即问:“水深几何?”
当先一人,禀道:“使君,属下等择数处,测试其深浅。眼下河中,最浅的区域,已有近六尺,足可行船!”
说着,还将测量的标杆抬出,指着标记处,给王朴查验。王朴还细心地看了看,方才吩咐道:“可以通知,淮盐发船北输了!”
“是!”
“诸位也都别跟我站着了,遇此急情,州中当多事才是。”扫了眼毕恭毕敬泗州僚属,王著摆了摆手,淡淡道。
众官皆是一愣,还是王著见状,轻斥了句:“没听清使君的话吗?各归其职,各理其事,还不快去!”
“是!下官等告退!”这才反应过来。
一干泗州职吏,绷紧着身体,恭恭敬敬地退下。待走远了,方才松懈下来,其中一人,眼神往河边瞟,忍不住抱怨道:“这王使君,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实在太过严厉,也不近人情,我等屈意相伴,却被赶开。有这样一位上官,难有好日子啊!”
“呵!”听其言,旁边一名从事,不由嗤笑道:“王使君难相处,那也是知州该犯难的,像我等这种州下职吏,岂能入使君之耳。此番若非旱情,能见其尊容?纵见其面,又岂知你名?所以,实用不着你来操心!”
“不过!”说着,这从事露出一抹戏谑:“兄若是做些违法乱纪、骇人听闻、伤天害理之事,或许就名扬使君之耳了”
“你这厮,嘴怎如此恶毒,是在污蔑我吗!”抱怨的州官顿时怒了。
“岂敢!岂敢!只是觉得,足下太过高看自己了”
州吏们的议论,丝毫无干于王朴,他与王著走到清淤泥役夫,临时搭建栖息的棚寮中。虽算不至脏乱差,但尤其简陋,木排紧密相连以避风,竹床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枯草以御寒。
直接坐下,王朴看向王著,说:“将要入冬,气候转寒,凡应召之役夫,当备草木、炭火以祛寒,多备姜汤。另外,我犹见百姓,有图便利而生饮河水者,要禁绝,免生虫病。凡取水,皆需煮沸,再行饮用。你也随陛下南征过,怎会在此事上疏忽?”
面对王朴的责问,王著感到一阵无辜,若是以往,他会有所辩解,但此时,他只是拱手应道:“是下官监管不严,必定加强!”
对王著的态度,王朴还是满意的。当然,在此事上,王著实则也有些无奈,禁令他下了,初衷也是为百姓自己好。但是,一般的愚民,哪里听得进去,也没那个觉悟,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怎么习惯怎么来。
王著这边,也不可能因为民夫,生饮河水,就去抽他鞭子,罚他钱。是以,即便到如今,在大汉朝,能够真正做到禁饮生水,煮沸饮用的,只有在军队之中,还得是禁军
王朴似乎也有些理解,是故也没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命召来一名役夫,察问民情。在官吏们面前,威严肃重,令人生畏的王使君,面对一乡野小民之时,终于换上了一副和善的面孔。
“老汉是盱眙本地人?家里几口人?作何营生?”
“正是。家中一妻两儿一女一媳,共六口人!小人与大儿,在家种地,官府去年给我家分了二十亩地。二子不喜种地,在淮上给人当船工,南北跑船。此番官府招劳力,带大儿,一起前来清淤”
“六口之家,能足食否?”听完,王朴轻声问了句。
老汉一愣,有些不解其意。见状,王朴恍过神,是他没听懂,换了个问题:“今秋旱情,田亩损坏严重吗?”
提及此,有些拘束的老汉,顿时放开了,情绪有些激动,乡音都重了些说:“麦子多坏死,足足少了七八成。这旱魃,哪怕只晚来一个月,也能抢收”
“家中五六口人,可有余粮过冬?”
老汉答道:“这两年,朝廷减了秋税,此番受灾,又免税,足以过冬!”
听老汉语气中的轻松之意,王朴也跟着露出了点笑容,又提出一个他问过很多人的问题:“老汉觉得,是如今的大汉官府好,还是以前的伪唐官府好?”
再是愚民,也知道该怎么说,王朴虽未穿正装,王著可是一身官袍在身。
不过这老民回答简单而带有几分真诚:“当然是大汉官府?”
“为何?是因为分田?因为废除杂捐?因为减税?”王朴一连三问。
“都有!”老汉点头,又提出了一点说:“两年多前,淮南也生旱灾,田里颗粒无收,朝廷赈济,却要交完税的人,才能有救济粮,小人记得清楚,当时有许多人都被逼得卖田,购粮。还是当时的大汉朝廷,准许淮南百姓,渡河到淮北购买口粮,救活了很多人。
今年又起旱灾,朝廷免了秋税不说,家中困难者,还有接济”
听完老汉的回答,王朴又笑了,笑容愈显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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