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那就是尽量保持儒家的社会性功能。要知道儒至魏晋而一大变,主要就在于从曹操开始,大搞特务政治,钳制汉季以来甚嚣尘上的民间舆论,至司马氏掌权而达到黑暗顶锋,从而使得儒士不敢臧否国事,清谈之风一时席卷。玄学并非一无是处,但确实是对传统儒家的反动,从此儒家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基本上放弃了它的社会性,而只专注于个人修养。个人修养不是不重要,但脱离了对社会的分析和改造,光关起门来自省吾身,那还有什么意义?
其实吃多了五石散跟地上打滚儿,光溜溜跟家里呆着还骂客人钻了自己裤裆,类似荒诞言行,亦蕴含着对黑暗现实的不满和对保守社会的嘲讽。要是连这些荒诞言行都没有,那儒士就真彻底变了乡愿啦。
当然是勋不是没有想到过,自己这么做很可能影响到曹操钳制民间舆论的政策汉季的民间舆论有点儿太过头了,直接威胁到了政府的统治甚至国家的统一,曹操乃欲压制之也,但就此矫枉过正,反而使得全社会死水一潭但一来他的身份终究与旁人不同,魏之初兴,言论钳制也还并没有那么严重。所以后来王肃都敢跳出来挑战郑学,曹叡则用董昭言,严禁“浮华”,罢免诸葛诞、邓飏辈。这要是搁在晋朝,浮华已成全社会,起码是全儒林的风气,而谁能禁之,谁愿禁之?
所以是勋才敢于站出来说话,敢开大课,讲论经义,甚至臧否时事。另一方面,他也时不时地在讲课中掺杂进一些对曹氏篡汉有利的理论,比方说“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比方说认可伊尹囚太甲、霍光废昌邑,比方说“天命无常,唯有德者居之”。他知道讲课的基本内容,肯定会有校事秘侦,完了禀报曹操知道,那么仁者见其仁,智者见其智,曹操说不定会以为是勋的主要目的是给自己造势,此亦未可知也。
大课一直讲到黄昏时分,是勋这才再度一拍醒木,宣布课程结束下回休沐之期,若无意外则继续宣讲,请赶紧排队挂号去吧。完了蹩回后院,准备再用他的一日之第三餐。
这一餐理论上是要与家人共进的,并且为了融洽家中气氛,是勋特意变更了当时的分席制,而设一大桌,全家人围成一圈聚餐。当然啦,虽然合席,却亦分食,免得自家小孩聚餐惯了,将来离了家不合群。
然而此日他才刚在正位上坐下,左右摆摆手,命一妻一妾并二女尽皆落座,突然仆佣来报:“关先生携友求见。”
是勋心说早不来,晚不来,你干嘛要赶我吃饭的点儿来啊关士起,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的日常习惯?然而别人尽可挡驾,关靖对于是勋来说,亦师亦友,却不是能够拒之于千里之外的。于是只好朝妻妾、女儿们耸耸肩膀,露出歉然的苦笑,随即吩咐:“即于前堂设案,款待关先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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