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吐蕃使团中,为首的那个干练男子厉声呵斥道:“慕赤,你喝醉了,竟敢胡言乱语,还不快向陛下赔罪?”那名叫慕赤的络腮胡男子似是真的喝醉了,竟对着自己的上司骂道:“我呸,贡布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不就是仗着赞普的看重吗,否则你一个贱民,也配指挥我?”“你不让我说,我就偏要说!”慕赤仗着酒力,大声道:“摩诃那么厉害,那什么李真人,就算借了别人的力量将其打败,此刻也必是元气大伤,绝非摩诃之敌!”“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将摩诃的下落告诉上师,好让上师亲自出手解决掉摩诃,也算是为慧坤上师报仇了!”听到慧坤这个名字,年轻番僧的目光微微波动。慧坤是他的师父,当年败于摩诃之手后便郁郁而终,时常望向西域的方向嗟叹,圆寂前,他以灌顶之法将毕生修为传给了他,命其在有生之年,务必要胜过摩诃!气质干练的使团首领贡布指着慕赤怒道:“混账,李真人乃是大唐的少年英雄,岂容你在此污蔑?”慕赤举起酒杯,闻了一口酒香,嗤笑道:“英雄?这世上哪有偷偷躲着不敢见人的英雄?他若是大唐英雄,那我慕赤还是咱们吐蕃英雄呢!”贡布叹了一声,向着李世民请罪道:“慕赤他喝醉了,胡言乱语,还望大唐天子赎罪!”李世民冷冷地望着他,锐利的目光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让其心中一颤,目光更加低垂。李世民心中冷笑,那人并非是喝醉了,这两人,是在给他演戏呢。他眼中寒意一闪,正准备说什么,突然那慕赤大叫一声,声音充满了惶恐,似是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蛇,有蛇!”慕赤扔下酒杯,一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伸进口中,似是想拽出什么,他的身子不断挣扎,一缕臊臭之气浮现,不知是窒息还是被吓得,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尿湿了裤子。许多人捂起了鼻子,吐蕃使臣们也是脸上害臊。那年轻的番僧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宝相庄严,口中吐出一道梵音,如宝刹钟声,振聋发聩。慕赤精神一震,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却依旧是心有余季地摸着自己的脖子。“我……我刚刚看到酒杯中有巨蛇,被我喝进了肚子中……”说着说着,慕赤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毕竟这话实在是太荒谬了。这时一道声音响起,似玉箫声动,清朗不凡。“有趣,原来你们吐蕃的英雄,竟会被几条根本不存在的毒蛇吓得屁滚尿流,真是让贫道大开眼界呀!”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迎面走来一位俊逸出尘,气度不凡的年轻道士。他白衣金带,身材修长,乌黑如墨的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束着,眼眸黑白分明,挺鼻薄唇,剑眉入鬓,手持一根麒麟拂尘,行走间丰神如玉。在见到这白衣道人的那一瞬间,李世民眼中的寒意顿去,露出一丝笑意。慕赤又羞又怒,道:“你是何人,也敢在此喧哗?”李道玄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先对着李世民躬身行礼,而后大摇大摆地坐下,青衣娘娘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只是静静观望着。“小道士,我问你话呢!”慕赤一拍桌子,怒道。李道玄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而是从桌子上拿了一只梨,手一伸,巨阙剑已在掌中,只有四寸大小,没有任何华光,看起来就好像一把黝黑的小菜刀。巨阙剑拥有着大小如意的能力,虽然不像金箍棒那般夸张,但已有了一丝神韵。他一边削着梨皮,一边澹澹道:“贫道不想和尿裤子的英雄说话。”“你——”慕赤还想再说什么,却骤然听到一道无比威严的冷哼声。李世民凝视着他,帝王的威仪仿佛雷霆,周围的空气好似一瞬间降到了冰点。“你们再三恳求,说要求见太冲真人,结果人到了面前,却又有眼无珠,实在可笑。”听到这话,众人心神一惊,目光惊骇。他们知道李真人岁数不大,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这模样看起来,恐怕也就刚刚二十出头吧……最主要的是,在他们的想象中,李道玄刚和邪佛大战完,就算侥幸赢了,也应该受了不轻的伤,怎么像现在这般神采奕奕,几乎是光彩照人。吐蕃使臣中,唯有那年轻番僧没有露出惊讶之色,他只是深深望了一眼李道玄,眉心中的灵纹微微绽放光芒,已然看出了李道玄的深浅。阴神后期!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望着李道玄的眼神恢复了平静。这时李世民又望向使团首领贡布,冷然道:“安仁殿中,岂容狂徒放肆,既然你管教不好自己的手下,那朕就替你管教一番。”“拖出去,杖责八十。”“诺!”白虎校尉王波早就看那人不顺眼,此刻随着李世民一声令下,他立刻走过去,蒲扇般的大手将慕赤一把提起,向宫外走去。慕赤挣扎求饶,八十大棍可不是那么好受的,搞不好连小命都要搭上。慌乱之中,他望向贡布,大声道:“贡布,是你让我陪你演戏的,你不是说大唐皇帝要维持与我们的盟约,不敢拿我怎样的吗?”此言一出,贡布顿时觉得面红耳赤,他低下头,不敢看李世民的眼睛。“贡布,看来你这个手下,确实醉的不轻。”李世民目光深邃,平澹的声音中,有着一种静水流深的汹涌。贡布一怔,恍忽间竟生出一种畏惧之情,只觉得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当真是深不可测,自己的一切心机和手段,都瞒不过对方的眼睛。如跳梁小丑一般。“上师救我,上师救我呀!”慕赤已被拖到了殿外,声音越来越远。这时那位年轻番僧似是于心不忍,想要出手将其救下,但他刚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眸,似有星辰运转,日月潜藏。那是李道玄的眼睛。番僧一惊,只觉得刚刚他还能看透的李真人,此刻竟然变得深不可测起来,仿佛他之前观察到的一切,都是对方的有意引导。甚至在和李道玄对视时,他的灵觉浮现出阵阵危机感,让他如坐针毡。以他的心性修为,足以端坐于烈焰火坑之中安然入定,此刻却只是因为一个对视,就如寒芒在背,心境出现了波动。沉吟片刻,番僧最终还是没有出手,殿外传来慕赤的惨叫声,刚开始还声嘶力竭,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似乎晕了过去,只剩下木棍敲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仿佛一道道沉闷的鼓声。李道玄微微一笑,眼眸中的沧桑骤去,悄然收起了移星换斗的大神通。他低下头来,继续用巨阙剑削着梨子,当最后一丝梨皮被削去,阳光下,梨肉雪白如玉,水润多汁。李道玄将削好的梨子递给身后那个沉默寡言的侍女。“青霓,你尝尝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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