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熙帝轻叩桌案，目光如刀，冷视着匍匐在脚下诚惶诚恐的康晋。

作为帝王，他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也没指望宫里能保持一团清水。

御窑贡品外流，这事实际并未瞒过他，往昔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他今日动怒的关键在于光武卫。

当年于国有功的武勋世家，盘踞在京师的所谓“四王八公”，早已沦为大周的蛀虫。

贪赃枉法，为恶坊间，民怨沸腾。

宁府贾珍，一个小小的三等威烈将军，在雍熙帝眼里连只蝼蚁都不如。

居然嚣张到这般可以逼死民妇、勾连官衙肆意夺人家资的恶劣程度！

恶行昭彰，而专司侦缉为皇帝耳目的光武卫，对此居然没有半点奏报上来。

这让雍熙帝开始有点怀疑光武卫的忠诚度了。

伏地不起的康晋觉得很冤枉。

这两年光武卫的重心放在了监控朝中大臣各派力量、以及至今还在蠢蠢欲动的宗室各方上，为雍熙帝稳定朝纲居功厥伟。

至于京师权贵那点欺男霸女欺行霸市的烂事，在康晋心里还真就不是什么大事。

再说京师武勋动辄数百上千，若要全部监控到位，光武卫人手也不够啊。

好在雍熙帝的敲打点到为止，随后又冷道：“康晋，你去登闻检院，传朕口谕，此案由光武卫接管。”

康晋这才如释重负，连连叩首，谢恩起身。

此案关乎宫禁和权贵武勋，由光武卫署理是最合适不过了。

“如何裁处，还请陛下示下。”康晋恭谨道。

案情并不复杂，关键还是要看皇帝的态度。

宫里牟利的这群人，利益链条上的所有环节，是不是因此就要彻底斩断？

动到什么程度？

是限于贾珍罪案本身还是大肆株连，深挖细查？

都需要皇帝表态。

雍熙帝叹息一声：“这小厮真是给朕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呐……”

贾珍的背后是四王八公，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宫里牟利的利益链条，背后最大的蛀虫是雍熙帝的胞弟，掌管内务府的忠顺亲王。

动忠顺亲王无疑又牵扯到庞大的宗室群体。

“敲山震虎，徐徐图之吧。”

“奴婢遵旨！”

……

金陵乡试解元，神童贾琰伐登闻鼓朝天阙动天听，状告宁府贾珍十宗罪的消息，在皇城即将封禁宫门的薄暮时分传出，不胫而走。

朝野震动。

一时间，神童贾琰与宁府贾珍之间的恩怨在京师传得更加沸沸扬扬，当然也搅得不少人寝食难安。

首先是内务府大臣、忠顺亲王柴寻。

康寻掌控宫廷内外买办堪称是肥缺中的肥缺，实际御窑贡品外流给他带来的这点利益根本就不足挂齿，但事虽小一旦与皇权挂钩，那就有可能诱发抄家灭门的大祸。

今上多疑且强悍的脾性，他可比谁都清楚。

康寻闻报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面赶紧让府上管家彻底斩断与内侍省采买局之间的交易渠道，一面又急吼吼命人清理手尾，防备光武卫的渗透稽查。

其次，各家权贵立时对本府用度进行突击清查。

但凡有可能被光武卫侦知涉险僭越的任何蛛丝马迹都清除干净，包括那些花费高价购置的御窑瓷器。

甚至连敏感些的古玩字画，都逐一焚毁。

当然，震动最大的还是宁荣二府的贾家。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荣府，荣庆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