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
正值晨昏定省,高台软榻上,贾母侧身歪靠在罗汉床上。
堂内邢夫人、王夫人带着王熙凤、李纨以及三春,正陪着闲话家常,一阵阵欢声笑语不断传出。
正说着,邢夫人忽然问道:“前儿听老爷说,东府敬大哥的侄儿,如今供职内府,还要造什么玻璃,不知老太太可曾听过此事?”
她这么一问,场中顿时陷入了沉默。
上次游园贾母并未叫上这个大媳妇,自然也没哪个不长眼的去烧大房冷灶,跑过去告密,给自己找不自在。
“太太说笑了,琏二不在家,这外头的事,除了两位老爷,咱们哪里会知道什么玻璃不玻璃的?太太若真想知道,回去后,找珍大哥或是珍大嫂子问一声,岂不什么都清楚了?”
王熙凤虽不屑这对公婆后知后觉,却只得硬着头皮,打破沉默。
邢夫人毕竟是她婆婆,总不能睁眼说瞎话,故而避重就轻,只提玻璃不提人。
“这事老爷早前也听文龙提过,只是他并未放在心上,前几日遇着史家两位表弟,听说那玻璃作坊今儿就要开炉了。”
她说完眼巴巴的看着贾母,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其实,要说贾赦对张云逸的存在毫不知情,那确实冤枉了他。
他素日常与贾珍、薛蟠打成一片,贾珍虽然知道这个族叔的脾性,刻意隐瞒,可薛蟠嘴上却未曾把门。
没少在他跟前抱怨,被截胡了香菱。
只是,薛姨妈担心他闹腾,并未告知全部。
以至于贾赦不明就里,寻思着薛家身为皇商,又走了他的门路,才得了一成白糖的份额,连个平均数都没,心下便有些轻视,也就没当回事。
前些天从史鼐、史鼎兄弟口中得知,又在捣鼓玻璃,这才想到临时抱佛脚。
贾赦也向贾珍打听,只是他闪烁其词,半点有用的信息没有,这才让邢氏在贾母前面敲敲边鼓,寄希望她能出面询问。
贾母闻言皱了皱眉头,与另一侧的王夫人相视一眼,闷哼一声,斥责道:“他官儿也不好生去做,成日在家和小老婆喝酒,这会子倒关心起这些来了,你回去告诉他,少打那些歪心思。”
若是搁在平时,她也懒得过问,可为了元春的事情,早与东府达成默契,如今事还未办成,自然担心大儿子胡闹,会引起东府的不满。
想到这,她不自觉咬住下唇,将两条骨肉均匀的长腿,狠狠绞在了一处。
那日张云逸的神情做不得假,且还有贾蓉的话佐证,可偏偏他有贼心没贼胆。
一开始,她还寄希望张云逸憋不住心里的火,可一转眼,都快一个月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
更关键的是,张云逸等得起,她却等不起了。
“奶奶!”平儿推门进来,“您走后没多久,赖管家便也出来了,随后,领着珍大爷进了老太太院里。”
“珍大哥?”王熙凤闻言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可随即,她的脸上便露出一抹恍然之色。
早前,她还有疑惑,即便薛家有张云逸帮衬,可薛家到底还有个薛蟠,薛姨妈不可能不顾及儿子。
哪怕给薛宝钗添置的嫁妆再多,也终究有个限度。
而林黛玉的嫁妆虽未必比薛宝钗丰厚,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遑论身为巡盐御史的林如海?
更别说贾敏出嫁时的嫁妆也不可小觑。
要知道,林黛玉可是林如海唯一的嫡女,相较于薛家这个假绝户,那才是真正的绝户。
能够让贾母舍弃亲外孙女,其中的利益不可能小。
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脑补出了一条,围绕张云逸的产业链来。
而薛家,本身虽微不足道,可这皇商的身份,却是再合适不过的白手套,且有完善的销售渠道。
东西二府和张云逸,三方瓜分天工院的产业,而薛家或许只是个卖苦力的,能保住皇商和产业已经求之不得了。
这一点,从白糖的利益分配就可见一斑,薛家甚至还自掏腰包,补贴其中的花销。
西府……不准确的说是荣府二房,想要参与其中,也只有借助薛家的渠道。
这也是导致贾母倾向薛家的原因。
也只有这种源源不断的生意,才能让贾母义无反顾的舍弃亲孙女。
想到这,她不禁身子微微颤抖,那双骨肉均匀的长腿,也死死的并拢在一处,针插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