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见她这样说,心下更奇,道:“这可真是奇了,那大厨房的东西何时这样讨姑娘嫌了?”惜春冷笑道:“平日倒还好,只是今日罢了!”又向绿漪笑道:“你喜欢吃什么?”绿漪笑道:“姑娘怎么突然问我这个?我倒是爱吃甜的。”惜春笑道:“那你不防试试一整天吃那甜烂之物,粥是甜的,肉是甜的,菜是甜的瓜果也是甜的,我看你可还吃不吃的下!”雪雁绿漪等方明白过来,道:“那可是不成的,这甜烂之物吃多了,可是要胖的。”惜春道:“可不是吗,要不人家怎么那样像杨妃呢?”众人忍俊不住,都笑了。连春纤都道:“四姑娘好钢口!我今日才算见识了!”又说了几句闲话,紫鹃道:“姑娘和四姑娘也该回席上去了,离了席太久可不好呢。”黛玉方道:“也是,我都险些忘了,咱们走吧!”两人方携手回那席上坐定。好在众人并未理论。
探春看惜春坐下时一脸满足的样子,便悄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么一会子功夫怎么就变了个样子呢?”惜春也在她耳边悄悄道:“等回去再告诉你。”
此时已上了酒席,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只听那里唱道: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宝玉在旁边只赞她无书不知。
至晚散时,贾母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作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与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凤姐转眼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象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独湘云看了接着笑道:“倒象林姐姐的模样儿。”
黛玉一时看那小旦可怜,心下不由感叹,听得凤姐一说,也觉她有些眼熟,只想不起来。待听得湘云这口没遮拦的话心下已是恼了三分。时人有贵贱,士农工商,戏子是那世人最看不起的行当。便是那穷人卖儿卖女也一般都是卖到大户人家做丫头下人不会卖到梨园妓院之流。听得此话,只见王夫人薛姨妈并宝钗脸上似有笑意浮动,贾母却是一声不言语,只那怒气已半形于外了;凤姐是罪魁祸首,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似愧似歉;宝玉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三春面有忧色,迎春看了湘云叹了口气,探春看着王夫人薛姨妈宝钗似有所悟,惜春却是狠瞪了湘云一眼。湘云已然明白,自知失言,脸上直红道了耳根后,只低了头不说话,周围站的丫鬟婆子有笑的有叹的也有使眼色的。一时间只觉院内鸦雀无声。
忽听黛玉微微叹道:“我还想着看她这么眼熟呢,原来你们都看出来了,只我自个儿没看出来!”金渔绿漪紫鹃雪雁几个本站在后面的,此时一站在了黛玉身旁,自是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只气得脸都白了。听了黛玉说话,金渔冷笑道:“这世上相似之人多了,那《水浒》里不是有个李鬼貌似那李逵吗?只是外貌像罢了,如何又能相提并论呢?”
探春此时笑道:“林姐姐你这丫头可是见识非凡啊!”黛玉笑道:“正是呢,她的见识可比我多多了。我这个丫头若是没人说,谁知道她是丫头?可见这看人不能看那什么高低贵贱呢!”
绿漪也笑了,那脸上两个小酒窝更深,道:“正是呢,金渔姐姐我们自是比不上的了。”
黛玉又招手让那颇惶恐的小旦过来说道:“我这里有点小心意给你,好生拿着,虽你身处苦境,也别让人小瞧了去,但求有一日能离了这地方去。”早有金渔递了一个荷包和一锭十两的银锭子过来,黛玉塞到她手中。那小旦眼中似有泪光,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道谢。
贾母此时方向薛姨妈笑道:“我这玉儿虽平时爱撒娇任性,但也是最懂事,别的谁也及不上她!!”王夫人脸上也忽青忽白,薛姨妈只得赔笑称是,道:“林姑娘生的好,也难怪老太太偏疼些。”贾母笑着摆摆手,道:“我疼她也不是为她生的好,这人便生的再好,若没个好心肠便是再好也没意思了!我现在身边几个丫头虽说模样还差些,但却是最最心善的,我也是疼的。姨太太家的宝丫头也好,我这几个丫头是比不过的,我倒是最爱呢!”薛姨妈也不好说什么,只说“老太太过奖了。”宝钗在那里只做没听到。
惜春此时起身走到湘云身边笑道:“那是自然的,林姐姐平日里不过和我们还有宝玉玩闹时嘴上厉害了些,哪里就刻薄,哪里就清高,哪里就小气了?我看她倒是最大方的。要是我呀,早就恼了,是不是啊,云姐姐?”一边说一边笑着去拧湘云已经红成苹果一样的脸颊。湘云“哎哟”了一声,被她捏的说话都含糊了,只求饶道:“好妹妹,饶了我吧,是我的不是……”
凤姐也走到黛玉面前道:“都是我的不是,让妹妹生气了,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望妹妹大人大量饶我一回吧!”言语诙谐打趣也含着真诚,边说边福身下去了。
黛玉也不扶她,只歪着头看着她笑:“这也容易,你明日好生服侍我一回,我高兴了也就好了!”凤姐笑道:“很是的,既如此,我明日就到潇湘馆听候妹妹差遣吧!”
众人看了都笑了,又说笑了一阵方散了。
次日湘云便告辞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