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赦,你这身手虽说不行,可胆子不小啊。行,是条汉子!”一五大三粗的高壮汉子,将蒲扇般的巴掌拍在身边的干瘦男子身上,直拍得他晃了三晃才站稳。
贾赦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没好气地翻了那汉子一眼,“老子的孙子都会跑了,当然是汉子。”说完便随意找个地方蹲下来喘气。
秋冬之际,正是鞑子们犯边打草谷的时候,就在方才他们刚击退了百余鞑子骑兵。打扫完战场之后,贾赦将腰刀抱在怀里,立在地堡上向远处张望。
自从被发配充军,他来到边关已经有两个年头了。最初,他只是在边城屯田都被砍杀声吓得战战兢兢、夜不能寐;可现在,刀锋可以毫不犹豫地砍向鞑子们的脑袋,夜里反而能睡得踏实。这两三年的经历,让贾赦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
也许真的是老了,也许真的是开窍了,最近他闲暇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的日子。在繁华安逸的都城里,过着轻裘缓带富贵王孙的日子,不求上进地肆意挥着霍祖宗的余荫,将父母妻儿一概抛却……直到铸成大错,再也无回头的余地。
现在转过头来看那样的他,其实根本没有在活着,就是个畜生不如的行尸走肉。反而是在这战火频燃的边地,他仿佛才找到了一点活着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有点像个人了。
他贾赦纨绔混账了几十年,年过五十了才算做了点于国于家有益的事情。这一辈子啊,他对不起的人太多了,甚至连自己都被自己辜负了。
年幼时祖母的期许,少年时父亲的恨铁不成钢,成婚后夫人的循循劝导,丧妻时岳父的当头喝骂……还有,琏儿幼时孺慕的眼神,迎春出嫁时的眼泪……现在想来,都还如在眼前。
他,枉为人子,枉为人夫,枉为人父啊!
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是琏儿也来信这么劝他。可他哪还有改过的机会和时间?
祖母、父亲、夫人都去世了,就连女儿迎春也被他亲手送入财狼腹中,这一切他都明白的太晚了,哪里还有挽回补偿的机会;他今年已经五十有二,年老力衰又是在这战场上,真的还能回去么?
“无量寿佛,赦居士,你与我佛有缘,真的不考虑皈依我佛么?”
一声佛号响起,贾赦冲身边的人翻个白眼,“够了啊,再套近乎,今儿的面饼子也没你的份。还有,我怎么记得你昨儿还说的是我跟三清有缘,应该去当道士?你说你到底是站哪边的?无量寿佛和三清老祖怎么没劈了你?”
跟他说话的是个五短身材的年轻人,二十来岁的年纪,半长的头发乱糟糟扎在脑后,也说不清是僧是道。就连他自己也常常两家混着来,今儿说自己是和尚,明儿可能就变成道长了。就如此时,他摸摸瘪着的肚子讪笑,“赦居士,做人要厚道。”骂人莫揭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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