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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番外三 贾母

宫里面终于传出来消息,一直卧病在床的元春终于痊愈了。 但是这条好消息却没能让贾母喜出望外,反而让她彻底对这个孙女绝望了。皆因,随同所谓好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一条噩耗。

因着上次省亲时受寒过重,贾元春如今虽然已经病愈,却也被太医们诊出身子有所受损,往后怕是……怕是再也不会有身子了。

这噩耗一传过来,登时便让贾母真的翻了眼睛,昏迷了整整小半时辰才醒。醒来之后什么也没顾上,便开始了老泪纵横,啼哭不止。

元丫头不能生育了,这可叫她如何是好啊?!这么多年来,他们老两口子,政儿他们两口子,哪个不是对这丫头寄予厚望的,尽皆指望着她能如梦中一样,进宫得宠生子日后好能母仪天下。

可现在呢?!

进宫是进宫了,得宠也是得宠了,前面都是顺顺利利的,可怎么就坏在这最关键的地步了呢?身为一个后.宫的妃嫔,若是膝下无子,哪怕就是当了贵妃又如何呢?

暂且不说日后帝位更替的事呢,便是那后.宫中又岂是好混的。说不得哪一日,得宠的日子就过去了,被冷落在宫里面,跟个死人有什么区别。

贾母对于男人的劣根性是深知的,即便是她那位老太爷,两人也算是相敬如宾的,他还不是后院儿里圈着一群女人。若非是她手底下有些能耐,又哪会只有几个庶女,怕是庶子不知道得有多少呢。一个国公尚且如此,那坐在皇位龙椅上的圣人就更别说了。

她对于孙女贾元春,可是没有一丁点儿信心的。想当初,这丫头不也是被冷落了好几年,才又不知怎的入了圣人的眼,有了这一年来的荣宠。可前阵子那一病,荣宠又还能留下多少呢。

所以,十分显而易见的,她的那个孙女啊,已经可以当成是个死人了!

唉——贾母长长地叹了口气,独自坐在荣庆堂的上房里,凝视着窗外渐渐降临的暮色。这天色啊,怎么就跟她如今的处境似的,那么叫人高兴不起来啊。

“老祖宗,您什么时候叫人把林妹妹请来啊,孙儿都好些日子没见过林妹妹了。老祖宗,您就派个人去把林妹妹接过来吧,老祖宗……”

就在贾母满腹惆怅黯然的时候,贾宝玉来了,一进门就奔过来,腻在贾母的身边撒娇。他这阵子又想起了林黛玉,算了算才猛然间发现,他林妹妹竟然有许久不曾到府上来了,这可如何使得。这不,脑袋一热就跑过来求贾母,赶紧让人把林妹妹接回来。

贾宝玉不愧是贾母的心头宝,一看见了他,这老太太心中的愁绪便散了大半。将腻在自己怀中宝贝儿抱紧,贾母也不听事由便不住声地答应着,“好、好、好……都听宝玉的,这就去将人接过来,接过来。”

她一边答应着,一边细细地摩挲着贾宝玉圆润的脸庞,眼中满是慈爱和期望,“祖母的宝玉哟,往后祖母能指望得上的,也只有你一个了。祖母的宝玉可是衔玉而诞的,这是谁也改变不了,这就是铁定的天生大造化。”说着,她便死死地攥住了贾宝玉项圈下的那块通灵宝玉。

“宝玉啊,你日后一定要有出息,祖母能不能重回往日的荣光,可都要靠你了啊。现如今,祖母也只盼着你能好好读书,早日投身科举之业。到时候,什么小三元、大四喜、六阳魁首的,都尽可给祖母挣回来。”这番话,贾母说得激昂滂湃,目光注视着不知名的方向,一点也没注意到孙子的不耐和厌烦。

“到了那时,祖母便指望着你能平步青云,官居一品,出相入阁,成为朝廷重臣,帝皇心腹,乃至帝皇恩师,托孤权臣,摄政……”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了,贾母猛地停住话头,又将视线转向宝贝孙儿,“祖母的宝玉啊,祖母对你是寄予厚望啊。”

“我如今只盼着,你能出人头地,好好地叫别人看看。尤其是你那个大伯,咱们可得好好让他瞧瞧,祖母的宝玉是多么出色的人物,又岂是他们那些阿谀媚上的谄媚之人能比的。宝玉,日后的史书上,必定会有你的一篇列传。至于他们那些人,哼,必定也少不了遗臭万年的。”

贾母说得雄心勃勃,贾宝玉却听得心不在焉,脑子里唯想着一件事——老太太何时派人去接林妹妹啊。贾母却没看到孙儿的渴盼,反将自己的期望诉诸于他。

“宝玉啊,等到了那个时候,祖母就等着你为祖母要个封号回来,当一个最尊贵,最有福气的老夫人,你说可好啊?唉,祖母如今虽然年岁大了,可宝玉你放心,祖母一定会好好地保重身体,等着你给祖母带回来荣耀的那一天的……”

终于将自己的诉求说了出来,贾母也正式找到了人生目标,那就是排除万难地培养宝贝孙子成材。

于是,也是从这时候起,宝二爷的悲惨生活开始了。“科举”这两个字,便宛如泰山一般压在他的头顶,愣是从青葱少年压到了垂垂老矣。

大约四十年后,时逢又一年的县试,年已近六旬的贾宝玉哆哆嗦嗦地来到考场外,目光呆滞地望着考场那黑漆漆的大门。

而在荣国府的荣庆堂里,已经成为百多岁老寿星的贾母,仍旧端坐在上房里,殷切地期盼有造化的宝贝孙子,能给她带个好消息回来。

这一次,可一定得是个好消息啊……因为,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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