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忽然又想象着自己的亲生母亲怀着孕、精神恍惚一步步走向汉江市的模样。

想起她，便又想起曾经与她流浪的日子，继而李胜、冯艳、陆厉、陆峰轮番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从流浪时的困苦，再到付香芹的温暖，又到如今捡破烂的穷苦与疾病。

一次次的人生转折，让我疲惫极了。

别人十六岁的年纪里，还在肆意的绽放青春，可我却要面对如此大的压力。

有时候在重压之下，看着眼前的景色都会觉得昏沉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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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汽车站步行回家，踏进西郊的泥土地时，远远便看见了付香芹的车。

我知道她会来找我，但是，我不可以见她。

我躲避在远处的林地里，一直等到暮色褪去，也未见付香芹从里面出来。

她一直在等，我一直在躲避着。

直到晚上七点多，才见大门徐徐打开。

微弱的灯光下，付香芹被张亮搀扶着走向轿车。

父亲则撑着双拐一步步跟在后面，频频的低头说着什么，像是在忏悔和认错。

看着白色的轿车慢慢驶离后，我从林地里走了出来。

推开破旧的大门。

一步步走向矮小的正屋。

我能感受到付香芹踏进这个院子时的心情，倘若知道我如今会变成这样，她当初就是死也不会让我回到这里的。

她是一个能将我爱进骨子里的女人。

控制着自己的泪水，推开门，父亲坐在里面的木椅上耷拉着脑袋，头都没有抬一下。

“爸…我回来了。”我安静的杵在一边说。

他抬手指着我的卧室，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低声道：“你的东西我不好动，你自己收拾一下，明早离开。”

“……”我安静的站在那儿，没有应声。

他慢慢抬起头，头上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格外扎眼，让那面孔也跟着瞬间苍老了很多。

他慢慢站起身来，目光晃动但又坚定的看着我，说：“你走吧……你香芹妈来过了，说如果我继续让你留在这里的话，会把你带坏的。这个环境会把你这好苗子养坏的！”

我没应声，身子慢慢下落，双膝着地时，低头看着他的拐杖腿，强忍泪水的说：“我不走，我不离开您。”

我不知道付香芹给他说了什么，但是，我知道自己绝对不可以离开父亲，绝对不可以。

我就是父亲生命的支撑，人活一口气，我就是父亲的那一口气！

我若离开，父亲这口气就没了！

付香芹想我、爱我、疼我！但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想给我万千宠爱的，是眼前这个身负残疾的男人！

这人是我爸啊！

昨天回来，当我看到做饭的地方只放着馒头和咸菜的时候，没人知道我的心情是何等的悲凉！

当我看到父亲药盒里的用药少了一半时，那种扎心的滋味我没有任何人可以去诉说和倾诉。

所有的一切，而今都从压力变成了动力！

我要努力，我要奋进，我要在命运面前抬起头，顶着风向前跑！

我要努力努力的给自己的父亲创造更好的条件，我可以，我绝对可以！

“你走啊！你香芹妈说的对，你还是跟着她才能有更好的发展！你赶紧收拾东西，明天就去汉江！”他说着，从裤兜里颤抖着拿出手机！

我知道他要给付香芹打电话，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夺过手机！

“你给我！”他激动的向前。

我一把将他抱住！

那是我第一次抱他！

好瘦啊……

那高大而又伟岸的父亲，身子竟瘦弱的如同一个孩子……

感受到他的瘦弱与无力时，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决堤……

“爸，我不走，您别让我走啊……”

“你怎么可以跟付香芹说那么绝情的话！你怎么能那么不孝啊……”

“他们吵架了，他们因为我的学业、因为你的病吵架了！我不想让他们为难，他们养育了我，如果以后还要让他们照顾咱这个家，那才是真正的不孝……”

我说着，慢慢离开父亲的身子，认真的看着他那双深邃而又无力的泪眼说：“爸，人家都说生活是把无情的刀，这把刀能害死人但是也能磨练人！你身体不如别人都能这么坚强的活着，我身体好好的，为什么不能和您一起努力！安逸的生活谁都想要，我也想要！但是，我要凭着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您是家里的大梁，我就是家里的小梁！咱一起把咱莫家撑起来！我在学校捡垃圾，我去兼职，我也会努力学习！咱们莫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咱们要让别人看到咱们莫家人的骨头有多硬！”

“你…你怎么……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玩耍的年纪，你却……”父亲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话都说不出来了。

“姐……”张亮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时，看到他跟付香芹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外面。

那刻，付香芹脸上的泪水早已泛滥而下，捂着自己的嘴，充满惊奇的看着我。

她的眼神告诉我，我再不是那个小姑娘了……

我一步步走过去，她却眼泪婆娑的转过身，不敢看我。

“妈……”我站在门内轻喊了一声。

她身子一颤后，再也控制不住的转过身，一把将我搂住，“你说你咋就这么懂事，你这么懂事干什么啊！你这么懂事儿以后得受多少苦啊！呜呜……可…可妈真是没白养你…没白养你…啊……”

“妈，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