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薄薄的雾气像从锅灰色天空里落下的云,安静覆盖在刘家村高低起伏的瓦房上,带着初冬的寒,一丝一丝冻得人皮肤直发凉。
第一声鸡叫响起时,蹲在草垛里的二胖终于没忍住,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
一旁瘦子阿炳赶紧捂住了他的嘴,见二胖一脸迷迷瞪瞪,瞠着眼正要训斥,冷不防胳臂肘被黄大毛捅了捅。
顺着黄大毛不停努嘴的方向所指,阿炳息了声。
雾霾深处,一阵竹枝摇晃的吱嘎声划破黎明的混沌遥遥传来。
声音来自一顶竹编凉轿,它被四个穿着麻衣的男人抬着,伴着那些声音从雾气里摇摇晃晃走出。这么冷的天,轿子上一没遮二没挡,里头端端正正坐着个女人,一身白麻袄子白麻裙,奔丧似的,腮帮子却用鲜红的胭脂抹得像元宵花灯上的福娃。
衬得一张脸比身上的麻衣还白。这张雪白的脸隐在女人黑色长发下,多数时候只露着尖尖一点下巴,好一阵那三个小孩都没能看清脸上的五官。
又走得近些时,突然风起,便见女人的头发像柳絮似的飘来荡去。
脸因此更模糊了。
没来得及遗憾,隐隐从那方向飘来股奇怪的气味,闻得二胖的鼻子又痒了起来,不由嘴巴在阿炳的手心里动了动:“哥,鼻子痒……”
“憋着!”阿炳低声喝他,心下后悔带他过来的决定。
“憋不住……”
“你敢……”
“啊嚏!”
一.
刘家村是个很小的村子,全村总共不过两百多口人,最偏僻旮旯的地方住着林疯子一家。
众所周知,刘家村有两个疯子,林大疯和林小疯。
两疯子不是本村人,原是两个乞丐,说不上是哪一年突然跟着西北那些逃荒者一道过来的,当时村里人看她们孤儿寡母两个总被人欺负,着实可怜,大的那个又看起来不太正常,怕继续跟着流浪不是被饿死就是被那些人欺负死,便把村西原本废弃着的一间茅屋给了她俩,自此,两人就在村里住了下来。
小疯子刚到村里时还没人叫她疯子。那会儿她还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孩童,一晃眼,现在已经是个半大的姑娘。
可惜白长了一张跟瓷娃娃一般精巧漂亮的脸,人却跟她娘一样,疯疯傻傻的,没事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惹得旁人对她骂,她骂不过就会跟她娘一样拿着扫帚跟人打,亦或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最常见的,便是总在村里跑来跑去,挨家挨户地看,也不知道傻乎乎地在呆看些什么。
时间久了,原本的同情变作了厌弃,没人再对那两个疯子存有多少同情心,更多的是暗中将两人当作了笑话,茶余饭后,闲着没事总爱拿两人的疯傻戏侃上一阵。
今日茶铺里的笑料是那个小疯子爬屋顶打鬼时摔折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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