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到蒲秦境内时,尚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随着渐渐深入,高充越来越感受了一派与陇州大不相同的风土人情。
地形上,与陇州的沙漠、戈壁多见迥异,高充等人路经的地方,多是一望无尽的平原,土地甚是肥沃,他们常会见到一种特殊的地貌,便是四边陡,顶部广而平坦,当地人呼之为“塬”。
人种上,陇州的胡人已是不少,但陇州的胡人大部分都在草原、山区游牧,郡县的城邑之中,除了给唐人贵族、富户当徒附、奴隶的以外,胡人并不是很多,而蒲秦果是戎人当权的国家,举凡他们路过的大小城邑,城中城外,遍布辫发或披发的戎人,亦有不少髡头的匈奴等种。
陇州境内,锦衣玉带的多是唐人,少部分是粟特胡,很少有游牧的胡人。
蒲秦境内,衣饰华丽的大半都是戎人,匈奴等种的也有不少,唐人则成了少数。
语言上,处处都是戎话,高充不通戎人的话语,好在那两个粟特胡商久为行商,常来往陇州与关中,却是会说戎人的话,一路之上,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问题。
顺着渭水向东,过了扶风郡,到了始平郡。
再往前,就是现下蒲秦的都城,唐人的数代旧都咸阳了。
行路至此,一个选择摆在了高充的面前。
是继续东行,过了咸阳之后,再转而南下,缘丹水等河,进入江左;还是就此南下,翻过秦岭,进入江左?
高充选择了后者。
咸阳是蒲秦的都城,必然盘查森严,他们一行,深入敌国六七百里,好不容易混到了这里,不能前功尽弃。因是,虽然相比缘河泛舟,翻过秦岭这条路明显会难走得多,却也只能选此。
计议定了,众人休息一夜。
第二天,高充等人刚出了城,就遥见七八个戎人骑马从咸阳的方向驰行而来。
诸人赶紧避到路外的草地上,给他们让路。
戎骑领头的是个小校。
他结了两条粗大的辫子,缠绕在脖颈上,戴着兽头的兜鍪,披甲佩刀,马身上放着一杆长槊,经过高充等的边上时,连瞅都没瞅他们一眼,就率领部下,径直疾奔过去了。
高充心头起疑,目送他们远去,说道:“自入秦土,我等遇到的胡虏军士,无不对我等进行勒索。这个戎骑小校,怎么却对我等如似无睹?”捻须半晌,沉吟猜测,说道,“观其形色匆匆,莫不是虏秦国内出了什么变故?”想起莘迩对他说过的,蒲秦的许多王公贵族,对如今在他们国内掌权的唐人孟朗,一直存在敌视,他心道,“会不会是秦虏的朝中内乱了?”
高充的这个大胆猜测,无可否认,与定西国近月的政斗是有着密切关系的。
但定西政斗,不代表蒲秦就一定会出现内乱。
那个戎人小校的匆忙,与孟朗没有任何的干连。
是因为:早年投降江左朝廷,寄居淮南的戎人一部,在其现任大率姚国的率领下,於月前,反了江左,自号大将军、大单於,聚兵七万余,击败了江左的讨伐,然后进攻江左,结果不克,大败遇挫,遂收拢溃兵,在他的谋士唐人王成的建议下,转而西进,今已至蒲秦的边境。
蒲茂、孟朗得讯,立刻做出了应对的部署。
那个小校,就是奉旨赶往始平、扶风等郡传令调兵的。
这场突然爆发的危机,且不说对高充的南下江左势必会产生有利的帮助,只说蒲茂与孟朗。
咸阳的宽大王宫中。
高坐在王位上的蒲茂虽然尽力做出了从容的仪表,往他膝上的右手看,则能看到他右手的大拇指在不断摩挲食指,这个情不由己的小动作,还是暴露出了他略微紧张的心态。
孟朗、苟雄等蒲秦朝中的文武大臣,还有赵宴荔,约数十人列成两行,相对立於王座之下。
孟朗毫无紧张之态,甚至说,他还有些轻松。
孟朗笑道:“大王,前些日,王上还说不由沙场,难成精卒,在愁没有合适的机会,可让新练的步骑,真刀真枪地上战场打上几仗。殊知姚国就自送上门,真是识情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