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安崇此人,虽勇而狡,被围的若是他的阵,他可能无坚守之心;李亮不然。李亮前与张道崇守武都,四斫秦虏营,而终致成功,此事君可闻乎?”
“此事我知。”
“屡败而不挫,四斫而功成,李亮其性之坚韧,以此可知。你不要看他此时冲锋最前,好似有勇无谋,恰好相反,他身先士卒,这是为了鼓舞士气啊,此其知兵是也!性既韧,又能励兵,我可断定,啖高部的甲骑、甲士,就算再多一倍,也必会难以於短时内把其阵攻陷。……现下咱们要做的,不是调安崇阵去帮他,而是应该抓住这个有利的战机,令安崇急攻啖高!”
擒贼先擒王,趁着啖高把手下的头等精锐大多调去打李亮阵,他身边的兵力因此为之空虚的机会,只要能把啖高打一个手忙脚乱,那被困在护城河内的数百定西将士自就能顺利返阵了。
张龟细品张韶话意,不禁佩服,再看向张韶,觉他按剑稳立的姿态,竟仿佛有了兵法中所云之“不动如山”的形容,说道:“将军,知人者也,是我想得差了!”嘴上称赞张韶知人,心中想到了莘迩,心道,“张将军知人,明公更知人!来朔方的路上,这张韶软绵绵的,我还以为明公看错了人,有点担忧此次攻打朔方的胜败,於今观之,明公实真知人善用者也!”
望楼下,鼓声大作,军旗挥指。
军令传到了安崇阵中,安崇当即遵照命令,指挥阵中甲士,杀散了数股试图阻挡他们前进的秦兵,踩踏着地上敌我阵亡士卒的尸体,径朝啖高所在的方向呐喊着,冲杀过去。
果如张韶所料,李亮阵以少敌多,虽是被迫停下了向前的步伐,不得不改以圆阵,原地守御,居高临下的看去,他们就像一块被白色浪潮包围的红色礁石,看如岌岌可危,然在李亮奋不顾身地表率下,其阵的百人甲士,却是在秦甲士、甲骑的连番冲击,接连出现伤亡的状况下,仍能够结阵固守。
啖高快速地解决掉李亮阵,然后再收拾安崇阵的战术目的非但没能达成,安崇阵且缓慢,但是坚定地开始向他所在的位置推移,挡在前边的秦兵多无铠甲,非是他们的敌手,节节败退,眼看安崇阵就将杀到近前,啖高诚然悍勇,倒是无惧,他当机立断,马上亲自带着余下的甲骑,冲向安崇阵。
驰冲在最前,啖高挟槊回头,与从战的秦军甲骑们高声说道:“温石兰名止北地小儿啼,他的善战你们都是知道的,是漠北的悍将!定西车阵未成,定无法拦阻住他,他及其部转瞬即到!咱们先破了过河的这两个唐儿步阵,再与他合力,南北夹击,取胜何难!大胜之后,我会上奏天王,给你们表功!天王慷慨仁厚,必然不吝赏赐!若有敢无令而退者,我手刃之!”
从战的秦军甲骑俱皆奋声应答:“先破唐儿步阵,再灭擒张韶!”
啖高和秦军的甲骑们都戴着兜鍪,兜鍪上有面罩,只露出了双眼和鼻下,他们的话语声音透过铁制的面罩传出来,不太清晰,嗡嗡作响,可此情此景,杂以马蹄、战马疾奔中喘息、人与马铠甲震动等的声响,听入人的耳中,却就是金戈之音,满是勇往无前的凌冽杀意。
……
按张韶的分析,安崇虽勇而狡,话外之意,非是死战之人,他能挡住啖高的亲自引骑来战么?而被张韶认为坚韧的李亮,又果能守住本阵,不会被秦兵击溃么?
南城墙下,驰马护城河内岸上的秦军轻骑以北,长约两三里,敌我散乱纷斗的战场上,定西部队成建制的阵型现下只有两个,便是左为即将迎到啖高所率之铁骑冲击的安崇阵,右为数倍敌兵围困的李亮阵,而这两个小阵,毋庸多言,此时此刻,也就成了决定河内定西兵卒能否撤回、乃至河外主阵能否守住的重要因素,张龟的视线紧紧地落在了这一块小小的战局上。
但是,张龟对李亮、安崇能否完成任务的疑问和若是如果他俩完不成任务的担心,随着一道从南边车阵传来的军报,同时得到了消弭,最终疑问没有得到答案,担心也变成了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