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坐着的,穿着淡色衣衫,长发拢成一束垂在身后的背影。
老人看到了,先是怔了怔,接着眼中有极度的亮光一闪而过,然后,掩好门,“呯”地一声,轰然跪倒——
膝盖着地时,就像一座山倒下后的巨响。他不但跪下,双手也抱成拳高高举在头前,“请高人出山!”
苍劲的语音出口后,他开始磕头,重重地磕,一连三个,然后伏在地上,没有起来。
静!
木屋内很静!
静得叶落于地也能听得分明!
坐着的那个背影没有回应,也未回头,但在动。
是一只手臂在动——
却是向前伸着,冲着座位前的桌面上伸去,并且执着一双竹筷。
原来,这座深山老林的木屋中有人,还是一个活人,不但是个活人,还是一个正在吃饭的活人。
只是这个活人似乎没有耳朵,也没有听到身后人的话和磕头的声音。手臂收回时,筷中夹着青色的菜,缓缓地送到嘴里。
那臂膀在空中滑过的动作,就似一片云在淡淡地、淡淡地浮过——
说不出的写意,似泼墨画中的山水。
“高人,老朽是由闲竹老人指点而来,务请高人出山相助,救我金澜山庄上下三百零八条性命!”
老人的头再抬起,又重重磕下——
一个又一个,额上很快见了血迹,沾了尘土,却依然不停。吃饭的人依旧吃饭,动作没有半丝停顿,这次筷中夹了几片腊肉——
“高人,全天下只有您能救我金澜山庄,请您看在三百零八条性命的分上,请您看在老朽千里迢迢来此的份上,救我等一命。”
老人额上的血迹流过眼睑,将他的眼模糊,一边磕一边苍哑的企求——
就似一只从不折腰的刀,在这一刻,用尽所有的自尊,诚心而又诚惶诚恐地企求着。
“我金澜山庄无意间得罪了江湖第一宫生死宫,那生死宫在江湖上成名以来杀虐成性,因我祖上百年前得罪其老宫主,便发下血帖,要在整一百年后血屠金澜山庄及其所有后人,无论成人幼童,还是牲畜家禽,都要杀个鸡犬不留,而来年六月初一便正是百年的整日,高人,老朽一死并不足惜,但庄里其他人是无辜的,老朽为求解灾,走遍天下,找到了闲竹老人——”
血顺过他的眼,滑过他的脸,滴落——
落在木屋的青石地面上,静静无声。
“闲竹老人指点老朽来这浮云山脉寻找避世奇人,老朽依图索冀,在此山脉中整整寻了月余才找到这里,高人——”
他又磕下响头,似乎把他这一生来所有的响头都磕遍了,怀着坚定不移的信念,盯着眼前看到的背影——
那个背影闲适淡雅,乌发长垂,看起来很年青,并且纤细柔长,似乎是个女儿身,但他依然坚定的相信着只有这个人可以化解他家族的生死危机!
因为他相信闲竹老人!
闲竹老人已是世外高人,而高人口中的高人,更是奇人!
就算对方是个黄口小儿、垂髫童子,他也不会质疑闲竹老人的推荐。
屋内在此时又恢复寂静——
在这个老人住口后,便是难以形容的寂静。
坐着的背影,似乎只在专注地进食着东西,夹菜、咀嚼,都没有声音。
老人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表情中没有任何的不满,只有一种绝不回头的韧性。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背影放下了筷子,似乎已进食完毕。
“你,可以回去了——”
一句话淡淡飘出,就像五月夜间的丁香花在悄悄浮出清香时的飘然、别致——
老人怔了怔,疑虑地问,“高人?!”
“春天后,我会下山。”背影又送出一句话。
而这句话,让老人的脸上在一眨眼间腾起狂喜,眼里有颤动的水气,混合着奇异的明亮。
这句话是否代表着高人肯下山相助了?
“可是,高人——”他想再多说些什么。
“明年六月,会到达你金澜山庄。”背影没有回头,似乎在端起碗,碗中袭来的味道中,是粥的香味。
老人的喜色加大,嘴也微微张开,在他刚毅的脸上现出与年龄不相衬的浅白的喜悦。
“多谢姑娘!多谢高人!金断刀在这里谢谢姑娘!”
他又重重磕下头去,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
但再抬起头时,依然没有起身,微微犹疑地问,“高人,您到时位临寒舍时,老朽将怎样辩识出您?”
他不肯离去,原来是为了这原因,而他只能看到那个背影,也只能听到那道清彻如风的声音。
如果就这样走了,连对方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向家人交代?
室内,饭菜腾起的淡淡烟气轻拢着那个背影,就听那道声音缓缓地又送来一句话——
也是最后一句话——
“你只要知道,我叫简、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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