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大明的话。范文程甚至不配在洪承畴面前说话,但这里是清国!论年资,论忠心,他范文程可都高于洪承畴。
洪承畴眼皮都没抬一下,看似漫不经心道:“若他真的走投无路,此刻已经弃关南逃了。”
多尔衮细小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若是南逃,岂不是什么都没了?”
“王爷说得是。”洪承畴道:“他不走,正是仍有倚仗。吴襄此人我甚知之,本就是商贾一流的人物。当日得祖大寿青睐,把妹妹嫁给他为继室,并非看中此人能打仗,只是善于经营罢了。这样的人,只要有一两银子在手,就恨不得做成十两银子的买卖。如今他来借兵,固然到了困窘之境,但也绝不至于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洪承畴顿了顿,环视众人,又道:“至于吴镇……诸公若是还记得松山之战,当可参照。”
大明与东虏自万历四十六年在抚顺第一次交锋,至崇祯十七年明廷南渡,近三十年间大小争战百余次。然而最为重要的便是萨尔浒、辽沈、松锦三次大战。
松山正是松锦大战的主战场,一方面是清酋黄台吉领的蒙古、满洲八旗,一方面是洪承畴为督师的十三万明军。当时祖大寿被困在锦州城,薪尽粮绝,只盼着洪承畴来救他。洪承畴吸取了萨尔浒之败,不敢分兵,步步为营,最终屯兵松山城,环绕松山扎下大营,距离锦州只有十八里。
洪承畴却犯了后路空虚的低级错误,十三万大军被黄台吉围住,又被端了设在笔架山的粮库。当时黄台吉又是分兵设伏,又是断敌后路,却是以少围多,犯了兵家大忌。明军若是能够集中优势兵力,突围并非不可能之事。
洪承畴与诸将约定好了突围之日,结果大同总兵王朴“首先”逃跑,顿时明军大乱。
这个“首先”却是耐人寻味,因为跟王朴一同逃跑的还有“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的宁远总兵吴三桂。
这二人同时在杏山被多铎带领的伏兵攻击,步卒践踏,蹈海身死过万人!最后吴三桂与王朴仅以身免,逃回宁远。从这结局上看,吴三桂与王朴也是逃得难分先后。
朝廷命法司定罪时,御史郝晋说:“六镇罪同,皆宜死。”尤其是对吴三桂,他道:“三桂实辽左之将,不战而逃,奈何反加提督?”时任兵部尚书陈新甲却说:“姑念三桂守宁远有功,可与李辅明、白广恩、唐通等贬秩,充为事官。”故而松山之败,国家损失战士十万余,帑金百万,失陷洪承畴、祖大寿、曹变蛟等将帅……只以“首逃罪”杀了一个王朴。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吴三桂出身辽西将门之家,是祖大寿的外甥,辽东总兵吴襄的儿子,大太监高起潜的义子……。而王朴的父亲王威虽位列左都督,却不似辽西将门那般根深蒂固,正好当了替罪羊。
“那时候尚且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吴三桂却跑得飞快,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其子更甚其父。”洪承畴虽然已经降了满清,但对于松山之败却仍是耿耿于怀,视作人生污点。
多尔衮当年也是松山之战的主将之一,对于事关满清国运的一战记忆犹新。他点头道:“明廷已经再无可用之将,吴三桂若是南逃,实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如今他不逃不走,只是借兵,看来的确如洪先生所言,或有所依仗。”
范文程仿佛被人当场打了耳刮子,面上泛红,却又无可辩驳。他不过是个沈阳小秀才,在一堆文盲之中才显得高深莫测。无论学识见解,如何跟一个二十四岁就中了二甲十四名的正牌进士相抗?何况这位进士还当了十二年督师,领兵十数万,将横行天下的流寇几乎剿灭。
“洪先生以为,该给吴三桂什么价码?”多尔衮笑问道:“只要能得山海关,人口田地,高官厚禄,尽管给他!”
洪承畴直言道:“王爷不妨多给一些。”他顿了顿,又道:“给得王爷心痛,才能让吴三桂心动。”
“哈哈哈哈,”多尔衮仰头笑道,“本王何尝有过小家子气?明朝先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又封广宁王,我大清自然不能输他!只要吴三桂肯剃发献关,我便封他平西王!秦晋川陇滇五省给他立国!不过关外是我大清龙兴之地,山海关之外都得给我留下来。”
洪承畴微微凝眉,知道多尔衮空口白话,毫无诚意,只不知道吴三桂是否会利令智昏,接下这个画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