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站在行宫大殿门口,目光越过红色的矮墙,正好能看到皇太子仪仗中五色旗、青红罗素方伞的顶子缓缓行进,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自己还在潜邸时候,作为亲王的仪仗,有殿下三十六人、殿前四十八人、殿门十二人、殿上六人,共一百零二人护卫。
而长子身为皇太子,此时出入仪仗不过就这么十几个人。就连寻常富户人家的子男出游,带的随从都不止十余人。
一念及此,崇祯颇有些觉得对不起儿子,近日来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再次浮现出来。
禅位。这十七年来,崇祯自觉在皇帝宝座上兢兢业业,恐怕较之太祖、成祖都不遑多让。
然而国事却一日败坏一日,若不是长子慈烺力挽狂澜,自己恐怕已经葬身紫禁城中,成了亡国之君。
如今眼看着要收复北京,将来该如何重整大明的问题放在眼前。如果自己不禅位,皇太子势必没有再插手国政的由头。
姑且不说自己能否将这个担子再挑起来,光是附翼太子的那班文臣武将,也未必肯放弃到手的权力和地位。
身为十七岁登极的皇帝,崇祯知道权力移转过程中的腥风血雨,绝不是一纸诏书能够平定的。
更糟糕的是,崇祯并不希望地方上再发生什么变乱。如今用东宫法的地区都算得上安靖,甚至在这种天候之下能够取得丰收。
这放在自己执政时候,根本想也不敢想。或许真是老天爷希望换个皇帝呢?
但是皇帝的位置可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十七年来一直都是九五之尊,突然变成了太上皇,日子还怎么过?
而且自己正当壮年,难道日后就在深宫之中消磨等死?崇祯幻想出自己日后无所事事的境况。
不由心中泛起一阵凄凉。就在他胡思乱想的间隙,皇太子的仪仗已经到了大殿之下。
朱慈烺抬头一看,见皇父竟然站在外面,心中暗道:这等超出常规的礼遇,似乎该表现得感激涕零?
可惜朱慈烺并非演员。没有丝毫演员的修养,只是干巴巴地行礼如仪,最后硬生生扯出了个微笑。
崇祯却是从这张稚嫩与成熟羼杂的面容上看到了疲倦,心中不免一软,之前禅让的念头更削弱几分。
如果将这天下就此压在儿子身上,实在太过于不负责任。
“父皇。儿臣回来了。”朱慈烺乖乖地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表现出自己的恭顺。
后世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华夏传统,若是将那些居家习惯搬到明代,绝不会有人觉得这是父子亲密无间,只会觉得做小儿辈的肆无忌惮、不懂长幼尊卑。
所以朱慈烺总是避免主动寻找话题,实在有需要说的事。也尽量保持身为人子、臣下的恭顺姿态。
“外面累着了吧。”崇祯情不自禁问道。他的性格其实比周后还要柔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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