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八月十三。
云台门后的平台上再次拉起帷幔,门洞正中间摆放着皇帝殿下的宝座,太子坐在下首,其余大臣各以鼓凳围坐两旁。
张凤翔与太子殿下同来,难免让人侧目。他自知同僚中有人误会,但这种事即便是被误会了也不能解释,否则便是对储君不满。他正当青壮,以天家寿命普遍较低的历史来看,很有可能成为两朝重臣,不可能自绝于未来皇帝面前。
朱慈烺却从没想过跟大臣交通。他很清楚大明的未来并不在这些元老重臣身上。若是自己能够力挽狂澜,有李邦华控制的都察院就足够了。若是自己无法改变历史的车轮,那这些人不是从贼就是自尽,或是潜逃南京,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
崇祯皇帝对这点小事却没有放在心上,他此刻欣喜若狂,时不时举起手轻拍御座扶手,声音轻快跳动,乃是数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好心情。
“督臣果然是个能臣。”崇祯第三遍夸奖了孙传庭,丝毫没有想起自己一句话将这人打入大牢,剥夺官身,贬为庶民。
如此严厉的惩罚,如此巨大的委屈,孙传庭竟然没有一丝半点的怨念,仍旧为这个朝廷出生入死。朱慈烺觉得将之归于愚忠实在过于武断,更重要的是一种潜意识惯性。一旦要某些人不再忠于一个精神寄托,恐怕比杀了他们更为恐怖。
“新近送来的塘报,”崇祯转向朱慈烺笑道,“孙传庭联络河南总兵陈永福,自带十万秦兵,已于初十ri收复洛阳!”
洛阳乃古都名胜之地,华夏文气荟萃之所在。凭藉肴山与渑池的险阻,能够扼住秦川陇山要冲,为河北壁垒,可说是四方必争之地。中国若是平安无事,洛阳必然兴盛繁荣,一旦发生变乱,洛阳必将首先遭受兵灾。故而宋人李格非有言说:“洛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如今收复洛阳,并非是为福王收复了家产,而是预示着天下太平在即,中国安定有望。
更何况武昌洛阳这样的通衢大邑沦入贼手,实在是朝廷耻辱。如今孙传庭收复了洛阳,也算是将朝廷的耻辱洗掉了一半。
朱慈烺闻言却没有什么欣喜的感觉。他知道若是孙传庭在洛阳站稳了脚,乃至能够南下攻克襄阳、汉阳、武昌……那在原时空中就只有崇祯中兴,不会是甲申天变了。
“贼闻臣名皆溃。臣誓清楚豫,不以一贼遗君父忧!”
崇祯拿着孙传庭的奏疏,大声读道,尤其喜欢这一句。他双手微颤,以一副近乎梦呓般的口吻叫嚷道:“贼灭亡在旦夕!”
尽管皇帝如此欣然,下面的大臣却少有共鸣。他们只是垂首而坐,并不参与这欢庆的场面,让皇帝陛下像是在表演一出独角戏。
朱慈烺面对自己的生身之父,实在心有不忍,故作笑容问道:“不知秦督有何彪炳武勋,竟然让闯贼畏之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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