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钦差行辕。时间进了三月,天气慢慢暖和起来了。从上个月二十,沉毅带兵越过淮河之后,一直到现在,整个淮安防线可以用风平浪静来形容。这是出乎沉毅意料之外的。因为齐人在杨集图河大营吃了大亏,按理说,就算不再强攻淮安,也应该派兵过来进行报复才对。哪怕是象征性的打一打,面子上也能好看一些。像现在这样,吃了亏之后,硬生生咽下去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实在是非常奇怪。沉老爷甚至在心里怀疑,这些齐人有没有在偷偷憋什么坏,准备给淮安来一次大的。因此,他也完全没有放松警惕,手底下的三个大将时时刻刻都在沿淮巡视,防止齐人偷袭。除了防务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许复从西洋弄来的枪炮匠人,被他从临安府带到了淮安,被沉毅放进淮安的火器作坊里去了。沉毅还亲自去见过这几个洋人。这会儿,西洋枪炮已经被广泛的应用在军事上,但是老实说,就目前而言,他们的火炮,并没有比大陈先进多少。唯一让沉毅感兴趣的就是,现在他们已经有了燧发枪的雏形,只要给他们一些时间,说不定就能把燧发枪给搞出来。不过这东西,就算搞出来,也很难成为战场上的决定性力量。毕竟在另一个世界,这玩意出来很久,也依旧没有能够完全淘汰冷兵器,真正能完全淘汰冷兵器的东西,是有膛线的枪。那种东西,沉老爷这辈子都很难见到。想要无中生有,弄出车床来,太难太难了,没有车床,膛线这东西,绝难普及。因此,火枪对于沉毅来说,只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想要北伐成功,不能完全寄希望于火枪,更重要的是要整合资源,去推翻北边那个已经日渐腐朽的老大帝国。因此,沉毅虽然很重视这些枪炮匠人,但是也只是把他们安排到火器作坊里,让他们跟大陈本有的火器匠人互通有无,争取在武器装备上,取得一些突破。三月初六,张简的妻儿,终于到了淮安。沉毅带着赵二,一大早就跟着张简一起,到了城门口迎接,快到中午的时候,才看到一辆马车慢悠悠到了淮安城门口,兄弟三个人迎了上去,从马车里接下来一个少妇,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这个时代成婚都比较早,张简十四五岁就成婚了,他的长子张琏,已经快八岁了。沉毅早年在建康的时候,就跟张简私交不错,也去过几次相府,张夫人自然是认得沉毅的,下了车之后,便对着沉毅行礼,叫了一声“叔叔”,她又看向赵二。张简与赵二是亲师兄弟,两家人更熟,张夫人有些诧异,低头行礼道:“二叔也在这里,我却不知道。”赵二拱手行礼,笑着说道:“嫂夫人好,我过了年就到这里来了,估计嫂夫人这段时间,没有到我家去,不然不能不知道。”张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然后笑了笑:“夫君不在建康,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敢去打扰师父师娘?”沉毅也拱手行礼,微笑道:“嫂夫人一路辛苦,小弟订了酒席,给嫂夫人接风。”张琏这会儿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见到父亲之后,便下跪磕头行礼,然后在张简的要求下,对着沉毅和赵二一一磕头,口称叔父。张府尊捋了捋下颌上不是很长的胡须,对着沉毅笑着说道:“这孩子已经蒙学好几年了,可惜的是子恒你事情忙,不然就让他拜你做个老师。”沉老爷连忙摇头,苦笑道:“师兄莫取笑了,我教一些小聪明或许还成,教他考学便是害了他。”一旁的张夫人,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道:“子恒现在是淮安的主帅,自然没有闲工夫教琏儿,不过沉家的九叔叔现在在翰林院供职,等过两年回了建康,子恒能不能代为引荐,让这孩子给九叔叔做个学生?”论起读书考学,沉恒的确要强一些,而且他是一甲进士,说出去也好听。张简闻言,皱了皱眉头道:“哪有刚一见面,就这样说话的,妇道人家眼皮子就这么浅?”张夫人心里有些委屈,撇过头去:“又没有跟你说,你为了自家前程,把琏儿带到淮安来也就罢了,还不许我给他寻个名师了?”见夫妻俩刚一见面可能就要吵架,沉老爷笑了笑,开口道:“好了好了,拜师这件事,我回建康之后,一定问问子常,现在咱们先去吃饭。”“淮安这里裸官不好做,嫂夫人要体谅师兄。”张夫人叹了口气,点头道:“都听叔叔安排就是。”就这样,五个人进了淮安城,沉毅早已经定好了酒席,在淮安一座酒楼里宴请母子俩。一顿饭吃的差不多了之后,张简抬头看向沉毅,笑着问道:“对了子恒,你上个月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按理说朝廷那里的奖赏,早该有消息了才对,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沉毅喝了口酒,微微摇头:“师兄,我在淮安,最少要两年时间,这就跟将军带兵打仗没有什么分别,师兄何曾听说过,一场仗没有打完,就论功行赏的?”“那也不少。”张简因为见了妻儿,心情不错,这会儿已经喝了的晕乎乎的了,举起酒杯跟沉毅碰了碰,开口道:“子恒这么大的功劳,就算不把淮河整段交给你,怎么也给你加个兵部侍郎衔才行,这样你品级上去了,跟底下那些武将说话,也有底气。”从东南开始,沉毅一直没有手下品级高。比如说,他现在是四品官,但是不管是薛威还是凌肃,都已经是三品武将了。“用处不大。”沉老爷喝了口酒,笑着说道:“加个兵部侍郎又不能给淮安多一兵一卒,还不如每个月,多给我一百两俸禄来的实在。”以沉毅现在的资历,即便给他加了兵部侍郎衔,那也只是加衔,不可能让他实领兵部侍郎职位。只不过加了之后,地位会比从前更高一些而已。将来回到朝廷里,再升官的话,也有依托,不至于平地起高楼。听了沉毅的话,一旁已经喝了个七荤八素的赵二,迷迷湖湖的睁开眼睛看着沉毅,大着舌头:“七郎你…现在口气…嗝…口气越来越大了…”“兵部…兵部侍郎你都…”“都瞧不上眼了…”沉老爷哑然失笑:“真给我兵部侍郎,那真是做梦都要笑醒,可是现在,镜花水月而已。”他这句话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响起了蒋胜的声音:“公子,公子!”沉毅皱眉,回头问道:“什么事?”蒋胜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邸报司急报,前线紧急军情。”“凌将军,也送了信过来。”沉毅缓缓点头,他站了起来,吐出了一口酒气,看向两个师兄,开口道:“二位师兄,公务在身,我要去看一看,你们先喝着。”“今天这顿,没有尽兴,改天我忙完了公事,咱们兄弟三人再喝上一顿。”张简也站了起来,对着沉毅拱手还礼,然后看向赵二,笑着说道:“看蓟州这模样,今天已经尽兴了。”沉毅哈哈一笑。“那就麻烦师兄,照顾照顾二师兄。”“我先走了。”张简点头。“放心,出不了事。”沉老爷转身,跟着蒋胜一起离开了酒楼,然后坐上了马车,也没有回钦差行辕,而是直奔涟水县而去。沉毅离开之后,张简拍了拍赵二的肩膀,笑着说道:“师弟,还能动弹么?”赵二趴在桌子上,用鼻孔吹出了一个泡泡,回答了张府尊的问题。张简无奈摇头,正要吩咐手下人把赵蓟州抬走,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兵部沉老爷在这里么?”张简微微皱眉,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他刚走到酒楼门口,就看到几个蓝衣太监,簇拥着一个紫衣太监,等在门口。蓝衣太监手里,还捧着木盒子,显然是圣旨之类的东西。张简见状,酒醒了七八分,上前拱手道:“淮安知府张简,敢问几位天使是?”那紫衣太监上下打量了一眼张简,笑着说道:“原来是张相家里的,听说在这里吃酒,张府尊,沉老爷何在?”张简微微摇头,开口道:“子恒有紧急军务,刚刚离开。”紫衣太监问道:“请问张府尊,沉老爷去了哪里?”“我也不知。”张简摇头,然后问道:“几位天使寻子恒何事?”紫衣太监回头,跟几个蓝衣太监对视了一眼,然后微笑道。“特来与沉侍郎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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