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忠站在屏前审视着这个陌生的女儿,神情冷冷:“不是说病得要死了,见了你母亲都没能起身行礼?我看你分明精神好得很!”
阮青枝伸出的手僵住了,泡得浮肿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眼中却渐渐地凝起了水雾。
“父亲,”她带着哭腔声音颤颤,“父亲这是说哪里话?女儿幼承庭训孝道为先,怎敢对母亲无礼?”
一边说着,一颗泪珠吧嗒掉了下来,小模样儿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阮文忠看了一眼,心中并不怜惜只觉得厌烦。
这时伴月转过屏风,哭着扑了出来:“老爷,大小姐冤枉啊!适才夫人过来,一进门就骂小姐丢脸,责怪小姐不快点死……小姐不敢失礼,起身下床磕头,夫人还不许我们起来!小姐在地上跪得腿都麻了,您看她现在走路都不稳呢!”
小丫头哭得几乎声嘶力竭,加上额角尚有适才磕头留下的红痕,肩上还留着两个清晰的鞋底印……
阮文忠眉头拧得更紧,心里却已对她的话信了几分。
再看阮青枝,只见她虽在落泪,却仍旧低眉垂袖分毫不曾失态,端的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的风范。
阮文忠冷哼一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无论如何,你惹你母亲生气,便是不孝!”
阮青枝咬咬牙,屈膝跪在了他的面前:“父亲说得是。只是……事关相府存亡,虽然母亲生气,女儿也不敢不犯颜直谏!”
犯颜直谏?不是撒泼顶撞吗?阮文忠眼睛瞪圆。
阮青枝抬头,眼中泪光闪闪:“父亲,昨晚睿王殿下救妹妹回来这件事,不能宣扬!虽然说出来像是一段佳话,但毕竟于妹妹名节有碍啊!御史台那帮人一向鸡蛋里也要挑骨头的……再说如今太子未立,咱们相府若是过早表明了立场,恐怕要见责于皇上……”
阮文忠呼地站了起来。
这个女儿养到十四岁,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开口议论府里的正事。
短短几句话,她提到了御史台,提到了阮碧筠的婚事,提到了立太子,提到了皇帝。
每一句都准确地扎到了他的心上。
如何让那个令他骄傲的女儿顺顺当当应了凤命母仪天下,正是他十四年来心心念念、无时或忘的一件事。
这件事关乎相府存亡,半步也踏错不得。
因此,昨晚那件事可以作为相府与睿王府暗中往来的契机,却绝不能作为碧筠嫁到睿王府的筹码。
如果金氏确实动过那个愚蠢的念头,倒是多亏了眼前这个女儿当头棒喝!
阮文忠心思百转,良久之后一拂衣袖冷然站起:“自作聪明!你能想到的事,我和你母亲会想不到?你竟敢为此同你母亲争执,可见是个目无尊长没心没肝的!自今日起,罚你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阮青枝低头,委委屈屈地应了声是。
阮文忠抬脚要走,到门口却又转了回来,黑脸道:“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了——你母亲说你私会外男、名节有失,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