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是等得有些久了,很久不见人来,辛绿漪的琵琶声渐渐转为柔缓。清泠泠的琵琶乐语在指尖轻轻流泻,一改往常常听到的壮烈激昂琵琶曲风,现在她手下的乐器只如琴筝一般,在月牙悬空的西湖之中冷冷响动,就似良夜中静待良人的妻子,在烛影摇红里轻轻倾诉。
移时,更深露重,仍不见所约之人到来,阑干畔的辛绿漪便停了乐声,轻轻地转身回到厅中去。琵琶声歇,不久却有一缕清幽的箫声从楼中飘摇传来,那乐声低柔幽沉,正是如诉如慕。
“你……不上去见她?”
本来见妖女相诱,月婵正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不上去厮闹,已算是她性情大变。不过陪着张牧云这一会儿,目睹那女子苦等时忧伤失落的情景,天香公主性格中那份善良劲儿又开始发作,忍不住要劝张牧云不妨上去见见妖女。
“也好。”
听了月婵之言,张牧云便在口中答应。听他这么一说,公主却又忽然对刚才说这话觉得有些后悔。
不过,出乎月婵意料,张牧云答应一声之后,并没大剌剌走向那酒楼。他依旧潜隐了身形,悄悄到旁边找了一个正在湖边逡巡来回卖小点心的小厮,也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临了又给了他大约二十几文铜板。之后那小后生收了钱,跟张牧云使劲点了点头,便挎着点心盒子朝那酒楼飞快地跑去。
这之后,张牧云并未回到月婵身边,而是向她招招手,便转身径去孤山岛东边的那个船码头。等月婵提裙翩然赶到时,他已坐在一只客舟中,跟她招手示意,让她下船一起走。
待月婵坐稳,那艄公的篙子便一点岸边青石,小船翩然离岸,飞快地直往湖东而去。
“你怎么不去见她?”
等坐稳了,月婵便开口问身边少年:
“你上去一下,好歹也跟人家说明白,让人家这番好等。”
虽然月婵心里现在十分开心,但表面丝毫不敢流露,反而装出一副十分大度的样子,微嗔着问牧云。
“还是不见的好。”
却听牧云答她:
“咱们这次来杭州,只不过忠人之事,只待事情赶紧了解,便回洞庭去。这女子来历奇特,目的叵测,我们还是切莫搭理的好。”
“是么……”
月婵听了,更加高兴;不过眼珠子一转,却又问道:
“那你刚才让那小孩传的什么话?”
本来应该大气的公主殿下,这时却有些小肚鸡肠。她心中忍不住怀疑张牧云是不是见自己在身边,有些不便,便叫那个小厮给妖女传话另约地点。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张牧云答道:
“我让他带话给辛姑娘,跟她说,她今晚要等的人不会来了,也请她以后莫再找他。”
“噢!”
听得张牧云说出这样话来,月婵不禁凤眸中神采闪动。偷眼瞥看此时的乡村少年,竟觉得他难得地风采俨然,气度不凡。正想夸他两句,却又听他说道:
“早点给她传话,她也好早些把包下的酒楼给退了。跟掌柜的好好求求,说不定最后能少付些钱。”
“……你这人,怎么尽钻在钱眼里!”
正当公主哭笑不得,恰听得身后原本连续不断的箫声,忽然中断。直等小舟又划出去数武,那箫声却忽然又呜然而起;仔细聆听,虽则箫声依旧如之前柔缓,那声音却越发地低沉,正是如泣如诉,颇为凄凉。
满含忧伤的幽怨箫声,顺着湖波悠悠传来,正感动得乐感极佳的少女想哭,却忽然听身边的少年奇怪说道:
“咦?怎么还在吹啊?不赶紧退订,便真要付整晚的钱了。真是不懂过日子的人……哦,也许还约了别人听箫吧?——唉呀!”
正在不解风情的张牧云自作聪明揣测时,却冷不防身边少女遽然出手,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捶了一拳。
“哇咧!”
懵懂少年咧着嘴叫苦连天,怨月婵道:
“妹子,我又没惹你,干嘛突然打我?真地很疼!”正是:
月光淡于雪,湖气冷于冰。奈何呼不已?一往有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