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人下楼,班长的小姑姑正在抬头看两边院子大门的门匾。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因为上面什么也没有。我爸倒是说过,想取个好名字,但是他取了好多个,总是不满意。
小姑姑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来回看了好几遍;待我们走近了,开口说:“两幢楼一模一样啊,你们平时怎么区分的?”
扬福气哈哈笑,说:“就你破讲究多。不用区分,反正不是这幢,就是那幢。”
班长的小姑姑摇头,说:“还是得取一个的。我知道阿温哥文化人,但是这么长时间还没取名,定是自己家的房子,一时难以定夺。这样,我来给取一个吧。咱们锵省本就是纳国的风景旅游胜地、景色怡人,而眉乡又是咱们锵省的东南眉目,这里彩烟缭绕、绿水泓澄——就一个叫绿水居,一个叫泓澄阁吧。阿温哥,你觉得怎么样?”
班长小姑姑的到来,带来了外面的新鲜气息,也带来了外面的风和雨。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所在的国叫纳国,所在的省是锵省,所在的乡是眉乡。不过什么村我倒是知道的,淳村。
“什么泓澄不鸿程的,文绉绉的。”扬福气的语气中透着透着抱怨,但是看他那表情,分明是满意的。
他见我爸若有所思不吭气,便说:“阿温哥,你也别费那个脑子了,依我看,就这么定了。回头你写两幅字,让李师傅刻了按上。”
“行。”我爸回答。
王师傅正在院中刨木头。他看见我们几个进去,擦了擦额头的汗,斜乜了眼小姑姑,说:“咱等了几个月,就等来了她?!”语气中透着不屑。
小姑姑立马接话,自嘲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呗。我看了你们做的家具,确实很棒。我今儿个就油漆件东西,您要觉得我这手艺配不上你们的,我二话不说,拉上我的东西立马就走。”
哟,还叫上劲了。
王师傅表情严肃,说:“这话你不用和我说。我全听老板的。”
小姑姑进屋了一会,出来就仿佛变了个人。她的马尾辫盘起,被一块头巾完全包住。身上戴着围裙,袖子上戴着袖套,脚上套着鞋套。她看向地上摆的两个小玩意儿,那是我和二毛做的。
她走过去,拿手把玩了两下,说:“就拿这两个做实验吧。”
二毛有点不好意思,他说:“那个,小姑姑,还没抛光呢。”
“没事儿。你们两个想要什么颜色的?”小姑姑问。
“我的是小椅子。我想要一个胡桃木色的。”我赶紧说,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我,也要个胡桃木色的吧。”二毛说。
小姑姑把小椅子和小凳子放在木工操作台上,又回屋去了。她的女儿昕昕之前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这会也跟着进去了。她俩再出来的时候,小姑姑的头上多了个像摩托车头盔一样的东西,手上提着一个油漆桶和一个大大的工具箱。
摩托车头盔我知道,二毛的爸爸就有一个。说起来挺怪的,我们村也算是个大村了,但是整个村子还没人买车,无论是小轿车,还是面包车、拖拉机。就二毛家有一台摩托车。骑起来挺拉风的,那马达的声音,响得整个村子都能听见,让人羡慕之有、嫉妒之有、恨之也有。听二毛说,那摩托车得五千块呢;摩托车的速度和小轿车差不多,容易出事,所以骑的时候国家要求得戴头盔,不然是违法,要罚款的。
昕昕见我们一脸诧异的表情,解释说:“油漆有毒,这是防毒面具。”
她说着话,动作迅速,把小椅子和小凳子拿在手里。
这个我听人说起过,油漆工一般不能做十年以上,因为油漆对身体有毒,时间长了容易得不好的病。这也是好的油漆工难找的原因。技术练好了,却改行了。
小姑姑打开工具箱,里面放着和我们美术老师教我们颜料画时带的装备似的,有颜料剂,一支支的各种颜色都有,还有一张调色卡和一个调色盘;不但有画笔,还有“画刷”,各种大小款式。还有其他一些我见也没见过的东西,整整齐齐叠放在里面。
她从中拿出一副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手套戴上,反正是透明贴手的,能完全看清她那双还染着大红色指甲油的纤细玉手。
之后,她在操作台上铺上一大块和手套同款材质、但是更为厚实的“布”。把油漆桶和工具箱都挪到了新铺的“布”上,把“布”铺平整。
昕昕也把小椅子和小凳子放回操作台新铺的“布”上,并自觉迅速离开操作台。
她见我们几个伸长脖子挨近了操作台看得正入神,示意我们离操作台远点,说:“我妈要调油漆了,咱们离她远点,省得一会油漆溅到咱们身上,也省得咱们把头发、灰尘啥的掉油漆里不好处理。”
我们几个离开操作台一米远。
小姑姑开始操作了。她拧开颜料,用一个塑料小勺子作为测量工具,开始配色。每一个流程都训练有素、操作有序。
我估计是戴着防毒面具不好说话。昕昕站在一旁,像个直播讲解员似的,小姑姑每做一步,她便讲解一番。
我想,无论油漆手艺如何,这装备和架势是洋蛋(时髦新鲜)得不行,挺像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