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达人确实联合了,但不是为了抵抗,而是为了破财消灾。那些商人以为只要一人出一点小钱,就能满足冈定的胃口,而他们在沿海的安全也得到了保障,在整个夏、秋的贸易旺季中能赚得更多,可这对冈定来说不过是个前菜。”在拉格纳看来,弗莱特的夸示其实是在给自己增加价码,可他并不需要一个有自己思想的奴隶。
眼看弗莱特还想继续辩驳,这让拉格纳觉得有必要再给对方点教训,他拿起一小挂手指粗细用来固定粮袋的麻绳,三两下打出个限制帆索活动范围用的活结。正当弗莱特不明所以的时候,这个绳圈突兀的套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随着拉格纳的拽动,绳套上的活结顿时收紧,毫无防备的他踉跄倒地,陷入突如其来的窒息中。
“奴隶,时刻牢记你的身份,图逞口舌改变不了你的现状,摘下这绳套十分容易,但我绝不会再留你性命!”直到弗莱特被勒的眼珠子都有些外凸了,拉格纳才停止扯动绳索的另一头。
得以重新开始呼吸的弗莱特大口的咳着、喘息着,他本想第一时间解开脖子上的束缚,但在听到拉格纳的威胁后,手上一颤然后便停下了动作。他低下头,那绳套越看越像栓狗的项圈,他的瞳孔里如同燃烧着火焰,似乎要将这麻绳的每根纤维都烙印在脑海里,唯独却不敢再抬头去跟拉格纳对视。他胸中充斥着愤怒,却无法做出解开绳套的举动,虽然十分屈辱,但这一刻他脖子上的套索却是保命的护身符。一时之间他感觉面上滚烫无比,却只把脑袋低垂着,装作看不到、听不到其他海寇的指指点点和嘲笑。
“看来聪明人已经有了抉择,等到了牡蛎港,你如果还活着,便是我的‘兄弟’了,到时我会赏你个好点的项圈。”拉格纳看起来对弗莱特的抉择毫不意外,他随手将绳套的另一头栓在驮架上,然后在走开前捡起一只装运粮食的破口袋丢给弗莱特,也不知是让他用来御寒还是裹伤。
虽然来到禅达有段时日了,但在外表上弗莱特还是缺少风霜痕迹,忽略掉身上那几道新近增添的伤疤,除了身形不够“丰满”,他比拉格纳曾掠夺过的修道院里的僧侣还要细皮嫩肉。这让拉格纳心生疑问,但对弗莱特所说来历也选择了相信一部分,以他碍于时代局限的眼界和自身往来海上的经历,他认为弗莱特绝不是以水手身份风餐露宿来到禅达的,更像是件被层层包裹的瓷瓶。
弗莱特以为自己听错了,迅速瞥了眼拉格纳的脸色又低下脑袋,他心想这人变脸咋这么快,转眼又成兄弟了?弗莱特的卡拉德语尚不精熟,而拉格纳所说的这个“兄弟”,却是诺德人从诺德语里转变而来的词汇,并不是指血缘兄弟,类似于义父子、义兄弟的主从关系。虽然听起来不错,但作为奴仆的地位却不会有什么改变,只不过是从随时可能被人打杀的野狗,变成了受主家庇护的看门犬。
由于只是行进途中的短暂停歇,海寇们并未升火,只是各自拿出冰冷的干粮进食。青石卡山道最初只是走私商人们为求隐秘趟出来的一条商路,一年之中除了贸易旺季以外的日子并没什么人走,夏季集市虽然会持续到入秋,可及至来年开春在乱石岭众多山丘峡谷间蜿蜒的商路早已被繁茂的植被掩盖。而背景深厚的大商人并不愁销路,他们更在乎的是安全,所以宁可多花点时间盘点仓储,也要凑够人手规模再启程。
拉格纳率部强行军突袭青石卡,等同于重新在荒野中开出一条路来,除了靠坚韧的意志和强健的体魄咬牙坚持下来,还有一众海寇对他这个头领的无比信任。这些海寇对外人狡诈凶残且冰冷无比,对待信得过的自己人却毫无保留,两种本应彼此矛盾的性格特质,在这些诺德汉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且并无冲突。对此弗莱特却是不屑一顾,在他看来一切都是利益使然,同甘共苦一时不代表能同甘共苦一世。对于眼前这些海寇,他只当是些蛮横愚昧的土包子,可看看脖子上的绳套,他那股才提起来的心气便消散开来,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弗莱特感觉脖子上的绳套如有千斤,压的他抬不起头来,胸中那股谁都不服的傲气荡然无存,拉格纳直截了当的死亡威胁让他即便心怀愤忿也不敢再如之前那般发作,可能会死和一定会死是全然不同的概念。待到屈辱感稍稍退去,弗莱特小心翼翼的快速的四下张望了一阵,也许他并未察觉,原本对海寇无知无畏的心态已经转变为心存畏惧,看着海寇们各不相同的吃相,他开始纠结要不要吃嗟来之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却让他感到无比煎熬,最终心中活下去的渴望在天人交战中击败尊严,放下矜持的他满心希冀于海寇们赏下饭食以果腹。
这一刻的弗莱特的心理状态就像条围在主人脚下打转的狗子,一心等着从餐桌上丢下来的残羹剩饭,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海寇们看到弗莱特偷偷张望的样子,再度指指点点的将他当作笑料,却连根“骨头”都没有丢给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