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众人,还不知道赵洪斌只剩下七天生命的事情,都以为老人只是忽有感怀,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
宴会就在这样弥漫着伤感的氛围中结束了,蒋建学送赵洪斌回到了他的住处,老人家的住处仍旧是十年前他住的地方,占地约百平米的实验室,一切布置一如从前,十年来没人动过,偶尔蒋建学会过来打扫一下,或者查阅一些资料,其他人是没有资格进来这里的。
赵洪斌现在的身体,处在‘回光返照’的阶段,比一般小伙子也不遑多让,倒也不虞担心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师徒俩又闲聊了一会儿,蒋建学便离开了。自始至终,赵洪斌都没有提起过六子,蒋建学心里也纳闷,但是老师没有提,他也乐得躲过去,自然不会主动提起来。
赵洪斌的实验室,原是麒麟舰实验舱的中心部分。几乎麒麟舰所有高精尖的实验设备都在这里。在实验室的角落有一张宽约两米的桌子,这是老人的书桌,桌子上的文稿都是他毕生的智慧结晶,放眼整个人类世界,都是不可多得的财富。
蒋建学走了,赵洪斌就坐在这书桌旁,怔怔地发呆。
刘杰十五年没回来,这是一个事实。但与蒋建学所想不同,赵洪斌不认为刘杰辜负了大家的信任,相反,他觉得刘杰怕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在太空中发生意外,结果不做他想。想到这,赵洪斌不禁老泪纵横。
哭了一会儿,老人渐渐止住了眼泪。他打开瞳孔扫描仪,通过扫描瞳孔打开已经十年没有人打开的个人终端,操作了一下,面前投影出了一个小男孩的身影。影像随着走马灯一样的变换,这个小男孩在长大,他周遭的景物也在变化,不同的人和事情,他人如何对待他,他的遭遇到境况,仿佛快进中的电影一般,呈现在老人面前。
赵洪斌的实验室,不但是当年麒麟舰的实验舱,也是麒麟舰所有系统的终极控制端,拥有最高的权限。虽然储存器的容量不足以把六子这十年的生活都储存进去,但是储存一些节点,却是很容易可以办到。赵洪斌没有询问六子的事情,就是因为他早就准备了这个后手。眼见为实,六子这十年来的遭遇,更加让他心生愧疚,觉得对不起那位十五年前为了给麒麟舰寻找出路而一个人踏上归程的男人,那个付出生命还要被误解的男人。
略让他欣慰的是,六子平安长大,形貌酷似其父。至于其他的,他不是很担心。龙生龙凤生凤,刘杰的儿子,怎么可能不行。
赵洪斌反复看了好几遍六子的影像,又发了会怔,操作终端切换出了另一个界面。他起身打开身后的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枚只有指甲大小的银色芯片。这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一枚智能储存器,只不过赵洪斌手里这枚是他亲手用稀有介质制作,储存的容量要大一点。
赵洪斌把芯片放进终端,扫描了瞳孔授权,把终端的所有重要信息都拷贝到了这枚芯片中。然后他开始编写程序,设置自毁倒计时,麒麟舰的储存器中所有机密文件和研究资料,都会在他死亡之后全部都会销毁。而这枚芯片上的信息将是唯一的一个备份。
做完了这一切,赵洪斌把芯片取出来贴身放着,起身来到窗边,启动了实验室的射电望远镜。
浩渺的星空三百六十度围绕在他眼前,但是投向地球的方向,依然模糊不清。从十五年前着陆到谷神星开始,望远镜便无法再成像出小行星带之外的内容了。其中的原因,由于麒麟舰的信息收集器损坏,无法判定。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老人喃喃念着,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他当年刚刚进入大学天文系的时候,他的导师曾经念过的诗句。想着那颗蓝色星球,老人家的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
触碰了到了法则红线的人类,果然是无法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