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日的中午,小梅回来了,此时她正走在山坡上,张望着白雪的世界,苍穹虽然停止了下雪,然而寒风大了起来,吹得雪花满天细细又像下着小雪一样,忽远忽近在行人跟前飘浮,有的落在脖子上,入骨的寒冷令人仍不住打着寒噤。
风“呜啦……呜……呜”刮着,无穷无尽,在田野上如匍匐的苍龙一样乱窜,一会儿东一会西,刮得人脸上生痛,背风的屋檐下,雪已堆积尺把厚,远处的草场四周,一堆堆草垛的顶上让风吹得没有了雪痕,背风的地上拱起白蒙蒙一堆,仿佛一个个大白馒头堆积在那里,牛栏草棚与猪圈肥大不少,猪儿哼哼叽叽地叫着寒冷。
大黑狗正在门口,看到一个红色的的身影出现在白茫茫山坡上,它就欢快地撒开腿,“汪”地一声像箭一样冲了过去,李忠厚此时站在门口的猪圈喂猪,听到大黑狗的动静,他顺声望去,只见提着一个黑包的小梅已经下了山脚,头顶着青灰的天,她的大红鸭绒棉袄非常醒目,在雪地里像一团火扑面而来,她戴着棉袄后背的帽子,老远就微笑着向丈夫招手,似一团火一路燃烧过来,把李家顺的目光也烧得亢奋起来,这么一瞬间,他是欣喜的,然而他耳膜里又出现母亲、堂哥、干娘的话,顿时后脑如中了一棒,脑子里沉闷而又木然,脸色又开始发硬发僵。
越走越近,夫妻两终于面对面站住了,大半年不见,她的眼神里闪烁着一股李忠厚说不出的火苗,脸上带着一种红润的光泽,泛着透明的磁色,头发长了,齐耳,大眼睛在寒风里扑闪闪地,嘴里哈出一股股热腾腾的雾气;见到丈夫在喂猪,她第一句话就是:“好冷呀,家里好冷呀……”她的表情带着一股羞涩,让李忠厚的心忽地荡漾起来,然而同时纠缠在他脑海里又有了流言蜚语,心,到底还是有些不爽快,尽管他不相信,但外人的话与母亲的话却没有白说。
于是,他黑下脸劈头盖脸道:“你还敢回来?”
胡小梅看到丈夫的神色与话语,她的满腔幻想都冰冻在风里;听到外面隔墙儿媳的声音,婆婆立刻拿着一把笤帚站在院子中央,同时从鸡舍顶棚上抓过一只儿子的旧鞋惯在雪白地上,口里骂道:“破鞋,还要它干吗?扫出去,扫干净。”她扑杈杈在地上胡乱地扫着,竹制的扫把把雪花卷得满院飞扬,惊得不敢出门的鸡扑腾着翅膀飞上了偏房的,因为雪地太白,几只鸡就一直伏在房顶上不再下来。
站在台阶上的小平安不知奶奶在干啥,他还以为奶奶是在扫地,就走下台阶说道:“奶奶,我扫,我扫。”这个时候,小梅已经站在院子里来了,她在外面已经听到婆婆的指桑骂槐,但她想见儿子,也就忍着不出声,听到儿子的声音,她就走进大门,颤声地喊了一声“妈”,然而婆婆却不理她,手中的笤帚依然飞扬,口里回应着孩子的话:“你小孩子会扫破鞋吗?这破鞋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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