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在被王泽等人迎入城中,觅宅安置以后,荀灌娘也就不再过问军事,更是矢口不提,自己要领着百余家丁前去郃阳为夫君殉死了。只是既然已然抵达大荔,在战事尚未分出胜负之前,她也不打算返回长安去——终究夫君身陷危城,自己能够距离他稍近一些,心里也会略略踏实一些。
倘若换了传统贵妇,大概听闻警讯后,只会躲在宅中忧虑哀哭,甚至于遍寻神佛祈祷,希望上苍可以保佑夫君遇难呈祥吧,荀灌娘却打小就是个行动派,这才不管不顾,赶来大荔。可是仔细想想,从前诸般行动,包括在宛城自作主张纵放裴该,都是出于对当时局势的分析和反复筹谋……
荀崧性格软弱,包括对时局的忧虑,和对同僚的不满,往往都习惯于忍气吞声,然后返回私宅向女儿倾诉——因为只有女儿才听得进去,还能不时给些宝贵的意见——因而荀灌娘才能够掌握形势,加以利导,甚至于自作自为。
但自从嫁入裴门之后,她对府外局势认知力却逐渐淡薄了。这一是父母在婚前的谆谆教导,要她严守闺训,不可再肆意妄为;加上虽然出身荀氏,终为旁支,所嫁入的裴家却是闻喜正脉,丈夫又很快一步登天,执掌国政,她自己多少有些郑小齐大之感,被迫要谨言慎行了。二是裴该虽然也经常向夫人讲解时局,甚至于听取建议,荀灌娘却总觉得跟不上夫君的思路——包括此前归天子于洛。
从前老爹仿佛草间鹌鹑,荀灌娘站在枝头,所见比乃父要宽广得多啦;但如今夫君有若鸿鹄在九天之上翱翔,枝头燕雀却又难以想见鸿鹄之志了。这也是荀灌娘不敢再对政事置喙,甚至于本能地收起了自己对外视线的重要原由。
因而倘若被围郃阳城里的乃是其父荀崧,荀灌娘必会觉得唯我才能加以施救,靠老爹自己断然是死路一条。但围城内的却是裴该,一时忧心忡忡过后,却发现自己行为孟浪,实不该离开长安——我对前方局势并不怎么了解,岂有妙策可救夫君?再者说了,夫君又岂是我所能救的?若有良谋,我强要插手,反坏统筹;若无良谋……他都无计可施了,我又何能有回天之力啊?
故此在进入大荔,冷静下来以后,荀灌娘便即老老实实地跟宅里呆着,虽然不时遣人打探战局发展,却不再对甄随等将指手划脚。等到此番三将前来进谒,表示这就要遵照大都督的指令,率兵去救郃阳,荀灌娘就只是鼓励他们说:“诸君且自努力,唯从大司马所命,必可破胡!”
甄随建议道:“大战在即,我等可遣兵护送夫人返回长安去。”
荀灌娘说不必了——“既知大战在即,且胡军甚众,又岂可因我而动用士卒啊?多一人前往郃阳,救援儿夫,便多一份力量。我即在此大荔城中,恭候诸君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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