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被裴该怼了几句,本来最初的气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语气也逐渐地放软,对裴该的称呼,从“汝”变成了“卿”,由此而更进一步,改为尊称。他苦口婆心地教育裴该说:“大司马当知,千家万户,乃成其国,故亦有‘家国’之称,其实无分高下。往事已矣,则大司马欲固根基,岂可自外于裴氏啊?唯裴氏茁壮,更及其姻亲薛氏、王氏等,才能善保大司马,使成伟业,功名不堕啊。”
裴该摇头道:“我若不提兵北伐,继而挺进河东,则裴氏是否繁盛,于我何损何益啊?倘若家族真能为我之助力,汝又因何禁诸人不得与我相通?”
裴硕不禁叹了口气,说:“我固知罪不可逭,然罪不在背晋,在不急助大司马。我亦知大司马幼从君先公于洛阳,与族人本便疏远,乃望以我之死,可消大司马的积怨吧。”说着话,把脖子一梗,腰一塌,朝着附近一根立柱便即直撞过去。
裴该正在穿袜子,根本来不及阻拦,而且押裴硕进来的军兵也已经暂退出去了……好在裴熊还在,一迈步就是丈多远,随即一伸手,就把裴硕跟只小鸡崽儿似的给提了回来。
裴该心说这老头儿虽然可恶,终究并没有明确的罪名,倘若被他跟我面前自杀,倒仿佛我以小辈逼死长辈一般,说不定会在世家中掀起什么波澜来。从前他确实深恨裴硕,还琢磨着要兵入闻喜后,把这老头儿捉来,在族人面前斩杀,以祭裴柏,以诫天下首鼠之辈,但真当对面之后,却又犹豫着不知道该拿对方怎么办才好。
终究是一白发苍苍的老朽,杀之恐污我刀,也没什么太大意义……
当下一摆手,说:“罢了,罢了。我释汝归家,汝可命族中供输粮秣到临汾去,倘能资供军需,使王师胜绩,或者可赎前愆——休要求死,汝若自裁,我便破裴氏而伐裴柏!”
裴硕闻言,不禁怒道:“汝是裴家人,岂可如胡寇一般,口出破族伐柏之语啊?大是不孝!”
裴该冷笑道:“忠臣难为孝子。且天下裴姓正多,岂独缺闻喜一支?如今洛阳有裴、长安有裴,可以自立家门。至于裴柏,我曾与刘粲有言:‘但我在处,即为裴柏!’”便命裴熊,把老头儿给我搡出去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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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尚未离开闻喜,便有军兵来报,说洛阳方面遣郭诵将兵来合。
郭诵原本奉河内太守李矩之命,率军西出,攻取了河东郡最东面的东垣县,便即驻军于彼处。其实甄随北进之初,就已经行文东垣,去请郭诵发兵相助啦——因为他也觉得光自己手里这五六千人,实在太不够用。然而在没有野王或者洛阳的命令下达之前,郭声节又岂敢应命出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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