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朝廷若不如此封赏,尚有何爵、何位,可酬大司马?朝廷威望何存,如何统驭天下?”
耳听着裴诜的侃侃而谈,荀邃突然间一恍惚,仿佛妻子的语声在耳畔响起——
“妾非爱财之人也,唯愿夫君尊贵,儿女康健,于愿已足。然君已晋位仆射,则仆射夫人,岂可无好头面?妾若荆钗布裙,与诸官夫人相见,岂非有损夫君与荀氏的脸面么?妾索财帛,所为夫君也,非为自身也……”
如今裴诜前后矛盾的话,与夫人之言,何其相似乃尔——大司马并非贪恋封赏之人啦,但若赏不配功,丢的是朝廷的脸面啊,这全都是为了朝廷啊,不是为了大司马本人……
然而这种话出自女子之口尚可,出自亲近之人尚可,在相关朝廷大事的谈判桌上提出来,就显得很怪异了。荀道玄本来妙解音律,擅长言谈,又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尚书,方晋尚书仆射,在座之人,他的政治经验或许仅次于梁允,但政治智慧却在梁允之上,可即便如此,仍然猜不透裴诜,或者说裴大司马的真实用意,究竟为何。
无奈之下,只得开口道:“吾不敏,子羽所言,大司马之意,还望坦诚相告吧。”我认输了,我嘴皮子耍不过你,但事关重大,还是请你直言吧,别再大兜圈子啦。
裴诜环视三人,莫测高深地一笑:“君等实不悟也。我意甚明,朝廷当封大司马王,并拜相,且加九锡,唯此才是酬功之道,处事公平,声威不墮……”说到这里,他特意顿了一下,见没人当场拍案呵斥,都伸长了脖子在等后话,这才终于翻出底牌:“唯大司马固辞即可矣。”
为了朝廷考虑,刚赏的功要赏,该酬的劳要酬,但我也明白你们的顾虑,一怕更改旧制,引发朝野异言,二怕裴该名位、声望继增,权臣之势就此牢固不拔——说不定下一步就要篡位咧!所以你们不敢给他封王、拜相,加九锡。但没关系啊,我们要的只是朝廷的态度而已,并非实授,只要裴该竭力推辞,难道朝廷还能硬把王冠啥的按在他脑袋上不成么?
这个主意,本是裴该和裴嶷、裴诜等人书信往来,商讨所得的结果,其最主要的倡议人,则是裴嶷裴文冀。按照裴该的本意,并不求朝廷封赏——反正我已经是人臣之极了,只要权柄在手,名位不堕,足矣。封王、拜相又有啥意义了?加九锡更是除了使朝野侧目,部属野心更炽外,没有丁点儿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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