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贡此际已然换穿上了官服,当即脱了鞋,迈至堂上,疾趋而前,叩拜道:“臣王贡祝大司马康健。”裴该笑着摆摆手:“子赐不必多礼——请坐。”
随即就问:“子赐是几时入城的?”
王贡在侧面坐下,拱手回复道:“臣方入城,征尘未洗,即来拜谒明公。”
裴该点点头:“足见子赐忠勤之意,其实正不必如此。”顿了一顿,又说:“既然来了,我乃暂问几事,其后子赐便可下去休歇,免伤贵体。”
王贡问道:“明公所欲问者,得非石勒僭位之事么?”随即笑笑:“此非三言二语,所可述明者也。”
对于石勒僭称赵天王之号的事儿,裴该自然已经得到消息,但具体情况,石赵所定典章、所封百官,甚至于此前此后,其集团内部的各种博弈,所知就很有限了。王贡自恃于晋家之中,唯自己所打探到的消息最为翔实,那么倘若裴该不问此事还则罢了,既然问起此事,我就回答你三言两语,怎么能够显出自己的能为来呢?
裴该听问,点点头:“正要请教。”
王贡说何言请教啊——于是即从襄国百僚劝进开始,备悉靡遗,从头道起。裴该凝神倾听,当听到师欢献黑兔,程遐言水德的时候,不禁撇一撇嘴,哂笑起来。继而王贡又说到那则谶谣——“二鸟落,一日升,其夭于止者赢,骨肉相似者胜。”裴该当即摆手,阻止他详细解释。
想了一想,乃笑道:“此谶前所言为‘晋’也,后所言为‘赵’也,不知然否?”
王贡恭维说:“明公高才,果然一语中的。程子远等却不识解,还要去请教裴景思……”
裴该所寄魂的这具躯体,系出名门,而且父祖都是天下知名的博学之士,家学渊源,家教也甚严,裴嵩、裴该兄弟虽然少不更事,在学问方面,基础却是打得相当牢固的。不过裴该自从穿越以来,一门心思都扑在复定社稷上,就把那些文字小道,甚至于儒家经典,全都抛去了脑后,已经很久都没有认真温习过了。
只是要解谶谣,多半跟经典其实没太大关联,尤其裴该穿越前就有拆字、猜谜的爱好——否则昔日在胡营之中,也不会用什么“处子”、“非今”的字谜隐语去提醒裴氏了——故而对于这四句谶语,略一思索,便明其意。
他心说这谶语其实不难啊,只是拆字而已,全在《说文》里可以找到,程遐果然是无学俗吏,竟然还要去找裴宪讨教……
对于谶谣为天所授,裴该自然是不信的,于是思维发散,揣测说:“此谶既程遐等不能解,必为饱学之士所制……难道,其解者,便是其造者么?”言下之意,是不是裴宪自己编的这则谶谣,故意散布出去,再等程遐、张敬上门来请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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