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日后,裴熊快马驰往晋阳,去见裴该。
他此前受命北上草原,拜访贺兰部大人蔼头,索取郁律二子,蔼头在经过反复考量后,最终把翳槐交给了裴熊,而将郁律另一子什翼犍交给了拓跋头遣来的使者——俩鸡蛋分开,各放一篮。于是裴熊护持翳槐南归长安,由裴嶷安排人抚养,他随即怀揣一厚摞的书信、公文,疾往晋阳,再去护持裴该。
裴熊出身段氏鲜卑,比起中原士人来,更看重主从之情,将自身等若裴氏家奴——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君即主,而臣即奴,君臣双方的人格是绝对不可能平等的。是以裴该何在,裴熊自然何在,虽曾一度受命出使远方,但等差事交卸后,他却雅不愿久居长安,而空候其主裴该归来。
其实千年之前,中国人原亦如此,“臣”字的本意就是男奴。其后经过周礼的洗涤,进而儒家的教诲,士人逐渐将自身人格逐渐与人君扯平。是故孔子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我不可能把自身生死荣辱,唯系之于一人;孟子也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民既重于君,则非君之所可妄决其生死,况乎于我呢?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不过是明清两代皇权高涨后,重又沉渣泛起罢了。况且清朝制度,本来就保留了相当多原始的部族制残余;即便明朝,上起朱氏,下至士人,也一度深受蒙元影响……
拉回来说,裴熊不肯在长安城内久留,执意北上,要跟随在裴该身边,于是裴嶷、陶侃等便趁机将相关公文托他带去,此外自荀崧父女以下,亲戚、友朋,也有不少书信,同样尽数交到了裴熊的手中。
裴熊既至晋阳,觐见裴该,奉上公文和书信。裴该命他下去好生歇息,随即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处理相关事务。对于大军东出,增援祖逖之事,枢部尚在谋划,唯于并州局势,陶侃、裴嶷都有些个人的见解,遂落之于文字,备悉上呈裴该阅览。
陶侃认为,原本计划于太原暂取守势,以防羯赵大军卷土重来,然而如今赵军主力南下兖州,直取洛阳,则对于我北线的压力,自然就减轻了。在此种局面下,他建议裴该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可以稍稍东出,一方面牵制乐平、上党的羯军,不使增援河上,另方面也施加压力,使得前线的石勒难以安心与祖逖决战。
晋人收复太原、西河两郡,以及部分新兴郡,也已经一个多月时间了,大批牛羊、粮秣自平阳乃至河东络绎输至,基本上算是把局面给稳定了下来。距离汾水河谷较远的县乡,仍有盗贼——部分是战败的赵兵,部分是饥饿的百姓——啸聚,却已不为大患。而且裴该一方面以粮食为饵,树旗招兵,以期将境内青壮尽数掌控在手,不使生变,另方面对那些失去生产工具的贫农,依照旧法进行民屯,也使得谷不滥赈,而民多能得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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