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邃因此亲往宫中觐见司马邺,恳请天子颁下手诏,并且说我已经派人去跟门下打过招呼了,必不驳也。司马邺就问:“若祖公肯归,自然都中静谧,但不知当如何设辞啊?”荀邃便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说臣已经草拟好了,请陛下您抄一遍即可。
朱飞接过草稿来,呈递给司马邺,当他背向荀邃的时候,却朝惺帝连使眼色。终究是跟随多年的老人,司马邺当即明了其意——朱飞的意思,是要朕推拒此事吧可是为什么呢?
于是大袖一摆,命荀邃退下:“荀仆射且先归黍旨吧。”
这份草稿若是裴该、祖逖,甚至于梁芬拿进来的,必然要盯着司马邺誊抄,绝不肯暂离,以免夜长梦多。荀邃却既无这份远见,也缺乏足够资望和胆量,虽不情愿,亦只得拜舞而去。
等他出了殿门,司马邺就问朱飞:“卿未见稿,何以劝朕勿从其言啊?”
朱飞说草稿上写的什么,可以先不考虑——只要如荀仆射之言,是为召还祖公就成啊——“本因明达不谨,臣恐连累天家,故劝其自刭。此后之事,当由尚书与右卫商谈,或者说,由彼荀氏与裴氏折冲,陛下不当牵扯于内。
“臣听说,此前尚书已行文召祖公归洛,因其不肯归,乃寄望天子下诏,是推责于陛下也c公若肯归,无须陛下之诏,若不肯归,见陛下之诏而不得不归,则恐生怨望之心。召其归以拮抗裴公,裴公亦必怨陛下。国家栋梁,唯裴与祖,若皆怨怼,陛下尚可安坐否?”
司马邺连连点头:“卿言是也——然而如何回绝荀仆射哪?”
朱飞道:“陛下可览其草稿,指斥一二处不妥当,命尚书修改,待其改后,再指一二处。如是者三,荀仆射乃知陛下之意,不敢再奏矣。”
司马邺说好,那我就先瞧瞧这草稿是怎么写的,是否能够挑得出错来。
他方展读荀邃所献文稿,忽有新来请示朱飞,朱飞乃告罪出殿而去。朱飞一走,见天儿跟宫里晃悠的梁芳却突然间从后面蹩了出来,朝司马邺跪拜道:“朱君之言,不句善。臣以为,陛下还当允准荀仆射所奏,亲下手诏为好。”
司马邺皱着眉头问:“卿言又有何理?”
梁芳道:“明达行事不谨,连累天家,岂是其一人自刭所可以洗清的?诚恐大司马归来,必因此而指斥陛下用人不明,轻则恐怕陛下身边诸宦皆不能免责,重则”
其实为人臣而指斥天子,这话要搁太平时代,司马邺当惩能啐梁芳一脸唾沫星子。但问题战乱尚未止息,司马邺又是个半空头的天子,而权臣执政、武夫弄权,把皇帝呼来喝去之事,这十数年间屡见不鲜啊,司马邺本人亦司空见惯了,对此言虽然反感,却根本不打算驳斥。
“重则如何,臣不敢妄言,唯在陛下圣心思虑∫诸尚书多世家出身,裴△虽有龃龉,而大司马之妻家,亦为荀氏,终易妥协;倘若和解,则万方之罪,必归陛下。当此时也,唯有祖公挟败羯之胜,将兵归洛,方可与大司马相拮抗。即便祖公如朱君所言,稍生怨望,亦未必肯与大司马合力以逼陛下。
“陛下,此事丝缕之间,已牵内廷,岂有闭目塞听,而能免祸之理啊?且尚书不能成事,要求告陛下,陛下正可趁此机会,重振君权;倘若拒却之,人臣谁还仰赖陛下?”
司马邺终究是嘘轻,经验浅,耳根也软,听梁芳所言有理,便即如其所请,亲笔抄写了一遍荀邃所呈草稿——瞧着倒似乎也没啥大问题,朱飞要朕挑错,还真不好挑。因朱飞任中书,梁芳怕他还会从中作梗,就自请将天子手诏送去门下,转行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