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该听他所言有理,不禁捻须沉吟。随即祖逖也出班奏道:“臣亦以为,不应趁机南向,而当继续巩固中原,恢复生产,以待将来。国家方定河北不久,慕容氏虎踞幽州,拓跋氏又叛服不定,沿边戍卒不得休息,倘若此时南下,发兵少则得利少,既取荆州,亦当命中原之卒久戍,虚耗钱粮;发兵多则恐动摇大局,倾空府库。
“昔羊叔子(羊祜)请伐吴,而树机能方肆虐边鄙,以是晋武不许——今日之势亦然。北方若定,中原稳固,则十万之众渡江不难;江左人心散乱,复经苏峻之变,将更孱弱,收之易也。然若谋一时之小利,使中原之卒北守幽、并而南斗荆、襄,万里转运间,国必虚疲。
“要在南人不能渡江而北,鲜卑却可驰骋南向;尸居余气,枯守之徒,无需先伐,戎狄无信,却宜先定。且陛下此前规划,要先使陶公定蜀,再三路发兵夹击建康,如昔晋伐吴故事,可以事半而功倍。如今岂可因一时之忿,而为事倍而功半之劳呢?陛下三思。”
裴嶷从政治上,祖逖从军事上,都极言不可南征,裴该从善如流,当即首肯其言。于是便命华恒、祖纳等以私人身份写信给王敦,申明苏峻之乱与朝廷无涉,并且表态当其东征定乱之时,绝不会从背后去捅一刀——当然啦,信与不信,都在王敦,倘若王处仲接到这些信后反倒心生疑虑,不肯全师以攻苏峻,导致战事拖延,那说不定对华朝反倒更为有利呢。
然而三日后,又有急报传来——这回递出消息来的,乃是王贡安插在江南的奸细——说司马睿既已逃遁,苏峻乃胁逼吴兴王践祚称尊……
王贡既然想在建康城内安插耳目,当然不会放过吴兴王府这个最合适的潜伏场所了,即便在裴该称帝、南北对立之后,仍然不时有相当重要的情报从王府中秘密传递出来,于府内主持其事的,就是管家裴仁。
裴仁本名王陵,还是王导送给裴该为仆的,裴该北渡时并未相携,把他留给了裴氏。其后裴氏又将共过患难的贴身侍女芸儿许于裴仁之子为妻,就此彻底收揽了其心。那么既然裴氏日夕思念其侄裴该,裴仁当然愿意帮忙为裴该搜集情报和传递消息了。
所以这份情报的内容非常详细,说苏峻当日入府,是如何逼迫裴太妃的,太妃如何宁死不从,苏峻乃将王彬等所俘士女押至府前,命军士逐一虐杀,以恐吓太妃。太妃终究心肠软,等杀到第四个人的时候——内中没有王彬,地位如此显赫之人,苏峻不到万不得以,还真不舍得宰——终于被迫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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