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不想他看自己哭的样子,赶紧挥手:“你快回去吧,不然人家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瞧你说的,就好像只会担心我、不会担心你似的。”
江森这句让许静“扑哧”笑了,低着头赶紧说:“对不起。”
江森走过来在不远处背对她坐下,轻声说:“你要是不想让我看见,我就这么坐着陪你一会儿。”
“其实……不用的。江森,我自己坐会儿就好。”
许静忽然轻声说:“我知道你心思,不过,当我心里有别人又怎么再装得下另一个人呢?”她偷偷看了眼前面的背影。
江森似乎没在意她的话,说:“我只想在你难过的时候有个人在旁边陪陪你、说说话。”
他顿了顿,说:“我给你讲个在日本时候的事,那是我到日本以后第三年。
有个周末闲来无事,我就想去东京的秋叶原,看看二手店里有没有自己想要的电器。
坐电车(轻轨)从我住的地方到大宫,然后再换车。路上花了一个半小时。
我在街上逛,看着周围的日本人、外国人,看着他们的笑脸和互相之间的问候,觉得特别舒服。
在一家拉面馆吃过晚饭,从街边的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一罐奶茶饮料喝着,觉得生活如此便利、如此舒适,好像打工时受过的苦都离我远去了。
就在这时,我路过的一家电器店里传出熟悉的旋律。我站住了,那是什么歌,叫什么来的?我忽然想起它叫《大海啊,故乡》。
我不自觉地跟着一起哼唱,慢慢地开始唱出歌词,声音也越来越大。
周围的行人似乎都在看我,但是我不记得他们了,只是沉陷在这歌声里。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淌出来,我就那样任它流淌着。
歌在反复播放,我也一遍遍地唱,渐渐地,周围围了好多人在听,后来还有人鼓掌。
那天我回家的一路上都在哼这支歌。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它是故乡的旋律,它唤起了我对祖国的记忆。
我在国外三年,周围没有一个中国人,这样的环境逼得人说日语、用日式思维。
当我发现能够脱口而出本地方言的时候,几乎觉得自己和当地人没什么两样了。
但这首歌,它把我拉回现实,让我知道自己骨子里还是个中国人,我和这块土地才是永远的契约关系,
别人的国家、制度、社会、人群,他们的舒适、便利和自在都不是我的,不是我和我的先辈们用手创造的,我只是在这里恬着脸坐享其成而已。
换句话说:这里其实不属于我。尽管我语言说得再好,学方言再像,可我终究只是过路的而已!”
江森沉默了会儿,接着说:“就是这首歌让我清醒了,最终让我知道自己必须回这边来。
这里再不好、不方便、不尽人意,但它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窝,住着踏实、安心。
不尽人意处我们来创造、修改,那是我们自己的手做出来的成果,享受时心安理得。
既要自己吃果子,就得忍受当下和过程,否则不是太自私、太自利?
相通了,回来面对这一切就没什么。我在智亚有业绩,也受过气挨过批;有过苦涩,也有甜蜜。但这是我的选择,我要面对和负责的。”他说完不好意思地起身摸摸后脑勺:“逆反心的时候我却跑来和你说这个,真对不起。
不过,这都是实心话,我可没对别的人说过!今天和你吐露这么多,心里畅快了!”
说着回头笑笑:“所以,别老把我当外人,咱们出去过的都知道爱国是怎么回事。好,不说了。
你要是那股劲过去了,就回到桌上来吧。你师傅和大家都关心你呢。
咱们是个大家子,缺了谁都不好的。对吗?”说完挥挥手,先回主场去了。
许静也站起来跟着往外走。
别看江森说了半天自己留学时的事情,其实他既是在分散许静的注意力、舒缓她的感情压力,
同时也用某种暗示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大事,周围有这样多关心你的人,为什么要选择孤独?
不要关闭自己,打破旧格局走出来,你会体会到不一样的境界和更多的可能性!
她从心底里很感激,同时也想到自己面对林家父子时,是不是还不够大度和宽容,或者应该更多积极和认真的态度?
路过走廊看到外面漫天洒落的雪花,许静心头微微颤抖。
嗯,是该去看看他才对。她想起林树从南方跑来第一次经历这边的冬天。
唉,自己光顾着伤心感怀,怎么就没有替他多想几分呢?
许静坐到魏东身边,轻声说:“师傅,反正你喝了酒也不能开车,明天周末,你把钥匙存在我这里吧。”
“你要用车?”魏东立即明白了徒弟的意图。
“我明天买点御寒的衣物、毛毯给我父亲送去,然后带他在城里逛逛。
他难得来这边,要是回去都没啥可说的,那多没面子!”
“哼,你呀。嘴硬心软,小心在节后法庭上吃亏呵!”
魏东在桌下将钥匙放在许静手掌里,嘟嘟囔囔地嘱咐她:“别说太多,当心言多语失。”
“放心吧,你徒弟我变化多,要拿我的尾巴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许静高高兴兴地收起钥匙,拿起自己的杯子在魏东杯沿上轻轻一碰,仰头喝掉了小半杯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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