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群魔乱舞,有人掰断白色粉笔跑到白板上流着伤心泪画抽象派的艺术画,有高挑的女孩凝视着空无一物的空气,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隐形人挽着腰似的跳舞。
巧克力色布加拉提流出眼泪,对着路明非诉说很多往事,关于他酗酒的父亲和挨打的母亲,他那可怜的外婆在后院种的石榴树和曾曾曾曾曾曾祖父被拐卖上船运到美洲的故事。
只有零坐在座位上答题,她是这里唯一镇定的人,因为路明非也站了起来。
他让开位置,有一个很柔弱的小男孩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的板凳。
那不是路鸣泽,路鸣泽没有这么秀气,他虽然叫路明非哥哥,但一点都不像是个需要哥哥帮助的弟弟。
可眼前的小男孩不一样,他穿着一袭中国古风式的白衣,白净无暇,和他的胖嘟嘟的脸蛋一样白净,他头上顶着青铜做的冠,衣袖比他的手臂还长,伏案在考桌上,他把袖子撩起来,在路明非的答卷上乱画。
那根找芬格尔借来的黑色弹头笔,在男孩手里仿佛变成了古雅的毛笔,男孩竖起耳朵,似乎是在认真地辨别广播中那微弱细小的龙文声音,好帮助路明非通过艰难的3E考试。
路明非觉得自己不该去打扰他,莫名其妙的,路明非想起了小时候学习骑自行车的日子。
去婶婶家之前,他有属于他自己的一辆小自行车,后轮的两边有两个小号的辅助轮,所以即使不会骑,也不用担心摔倒,可是有一天,辅助轮被妈妈取下来了,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开心地踩着脚踏板在泥巴路上一点一点往前挪动了。
他倔强地想用两个轮子的小自行车前进,可只是不停地摔到,摔在鹅卵石镶嵌的泥巴地上,膝盖摔破了皮,手肘摔得淤青。
他在没人的下午练习,一次又一次,终于在某一个瞬间,他又一次让小自行车的轮子转起来了。
风吹过他的脸,把他的头发捋得竖直,双腿发疯似的蹬,他在新建的泊油路上化作一道自由的风。
男孩的腰压得更低了,他深深埋下头,原本就瘦弱的身影变得佝偻,他的双腿弯曲,甚至跪倒了地面上,对着路明非磕头行礼。
路明非心头一颤,他连忙过去,想把小男孩扶起来。
他的手触碰到男孩的肩膀,轻柔地往上抬,想把瘦弱的身躯抬起来,可小男孩比他想的还要倔强,颤抖的身体纹丝不动。
他在害怕,害怕被路明非抬起来,亦或是在哀求,哀求路明非不要把他抬起来...
路明非张嘴想说话,可一阵恍惚,阳光洒在了他的脸上。
第一眼所见的是一朵白色的茶花在粗瓷瓶中盛放,隔着那支花,白衣的孩子手持一管墨笔伏案书写,一笔一划。
“也许会死吧?但是,康斯坦丁,不要害怕。”肃杀的声音中透着温柔。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孩子认真地说。
一瞬间有大火吞噬了阳光,被吊在高杆上的孩子变成了祭品,无数的人群在火焰肆虐的城市中怒吼,焦黑的人形在奔跑,某个巨大的影子发出痛彻入骨的哀嚎,火焰,吞噬了一切,赤红的岩浆和铁水如喷泉般涌出,淹没了一切。
路明非的衣服几乎要烧起来,仿佛撞破一层炽热的膜,从燃烧的城市里回到现实。
他浑身冒汗,因为极致的热。
教室里的学生还在表演行为艺术,布拉德雷靠在桌子上哭泣,喊着:“妈妈!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一个冰冷的目光投射过来,那是零的目光,冰蓝色的眸子投射出白色壁灯的光。
她只看了一眼,又转而俯身书写答卷。
路明非看向自己的考桌,白纸被卷起来,黑笔被端正地放在桌子上,铺开试卷,水墨风格的山水画在纸上映出,那画工,像是国画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