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音看了他数息,轻声问道:“您是想起来过去的事情了?”
虚无子叹了口气,转首望向窗外。
池畔红花白蕊、蝴蝶双飞,他的语气却不合时宜地苍凉着、萧索着,似是寒冬已至,听得人心底亦跟着一凉:
“想是想起来了一些,多的却还是不行。天玄他们几个的脸我到现在也还只模模糊糊地有个影子,至于掌门他们,我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唉——”
苏音沉默了片刻,又接着问:“那么,天玄先生他们师兄弟又是如何跑到千香山来的呢?”
以及,天玄师兄弟三人,何以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其他人又在何处?
后者这些未尽之意,皆在前面那一问中,苏音相信,虚无子能够听得懂。
虚无子的确是明白的。
于是,他不知第几次地叹息了起来,神色也变得越发黯然,好一会儿后,方才用很低的声音道:
“天玄他们一下山便兵分三路,去各地寻找于我。后来的那几十年里,他们也只是以纸鹤传信,互通消息。
起先,宗门那边定时会有消息给他们,掌门也时常过问他们查探的情况,有时还会命分布各处的宗门旁枝送信。
但后来,那音信便渐渐地稀了,九霄宗的旁枝也越来越少,曾经依附宗门而生之人,好些都改换了门庭。最后,便是音信沓沓,再无消息。”
虚无子站起了身,透明的身体朝向窗外,似是不愿再让苏音瞧见他的神情,只有低沉的语声随风而来:
“那时,天玄他们已经找了我百来年了,因见宗门总没个消息,他放不下心,便违逆了掌门‘寻不到人不许回山’的死令,悄悄赶回九霄宗,结果却……”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宽大的青袖轻轻颤抖着,若风吹拂。
然而,尘世的风又如何拂得乱一缕残魂的衣袖呢?
他低微的余音,便是对宗门收梢最好的诠释。
竹舍变得安静起来,便连风声亦似已停息。
苏音知道,虚无子不会再往下说了。
那不仅是九霄宗的秘辛,亦是虚无子与天玄心底的隐痛,每一次提及,无异于揭开伤疤。
“总之,天玄回去时,那翠岭星瀑已经不在了。”
虚无子缓缓地说道。
寥寥数语,道尽人世兴衰。
苏音便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虽然在她听来这就是个故事,可是,对于活在故事中的人而言,这便是他们的一生。
数息之后,虚无子的声音便重又响起,说的却是之后的事了:
“天玄誓要为师门报仇,下山后便给天衡、天心他们递了消息,而后……”
“不是您先等一下。”苏音打断了他。
许是太过震惊,她甚至顾不得撞倒在地的竹杯,整个人都从座位上拔高了三尺。
她没听错吧,天心?!
天心道人?
难不成天心道人竟是天玄先生的师兄弟?!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又是怎样的际遇同巧合?
苏音突然便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恍然若梦,仿佛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于是,她以神念使劲儿掐了一下阿白。
“嗷?”
阿白疑惑地“看”向了苏音,不明白何以挨掐。
所以,这不是梦?
她是真的在一次巧合之下,听见了故人天心的名字?
“你这是怎么了?有问题?”虚无一脸地疑惑上下打量着苏音。
苏音忙敛了敛神,摇头笑道:“没什么,您继续说。”
也许只是道号相同而已。她想。
就算两者是同一个人,那也要等把所有信息都收集全了,再论其他。
虽然在心底里苏音早已断定,此天心,必是彼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