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不曾被异时空的另一个他取代,他应该实现了人生的梦想,迈向更高的地方。
而现在,不可能了。
郝杰挺起了脊背,双臂大张、仰天大笑,以一种拥抱整个世界的姿态,坍塌了下去。
如同孩童们在沙滩上堆起的沙堡,在潮水中化为乌有。
他不见了。
在他坐过的那片沙堆上,扬起一些细微的轻尘,迅速被狂风席卷。
这一刻,这镜像世界终于名符其实,不再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地对称。
因为,那个唯一消失了。
然而,消失本身却并不是唯一。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那盏油灯也跟着消失了。
确切地说,是主世界这一侧的油灯,与郝杰一样地坍塌、散碎,变成了骨灰一般细小的粒子,彻底不见。
不是只有碳基生物才会粒子化么?
为什么油灯也会?
宿玉冈一时间瞳孔紧缩,灰败的脸上几乎看不到生机,整个人如坠冰窟。
这时的他都没意识到,他其实已经可以进行思考了,而体内奔腾的巫力,也在渐渐归于平静。
而就在他思考的这短短几秒,郝杰之前所坐的那个沙堆,也化成了细小的灰色粒子。
“这是……反向……吞噬……”
狂啸的大风中,响起了一道极其虚弱的语声。
说完了这句话,程紫微眼瞳深处才凝聚起的那个时漩,便已散大到了整个眼珠。
她再一次强行动用了本源之力,施放了一次时空术式。过度透支术力让她此刻看起来老了好几十岁,鬓边竟已有几绺白发。
她的身体晃了晃,仰面倒了下去。
“我——去——你——大——爷——的——”
恍惚间,她好似听见了宿玉昆那极具标志性的嘶吼。
这个原本就不大着调的声音,此际听来越发失真得厉害,就像是鬼畜音乐里的电子转音,一个字能给你扯出八个调儿。
程紫微努力地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宿玉昆。
模糊的视线中,那个宿家不成器的老大抬手的动作慢得仿佛有一个世纪,而他捏动手指时那“啪”的一响,亦被放大了无数倍,惊雷一般,震破耳膜。
镜像碎片里的另一个宿玉昆,此时亦与此地的他一样吼叫出声,同时捏动手指。
然而,那理应响起的“啪”的一声,却并不曾出现。
这极小的差别被所有人忽略,就连程紫微这样的天才都不曾注意到。
“哐——”
空间陡然剧震,传出一个极古怪的声音,既像是弹琴,又像钉锤头,也像钉锤砸木琴。
总之,那是抓捕小组成员这辈子听过的最不可名状、无法形容的声音。
非常难听。
难听到让人想把耳朵抠掉。
风一下子停了。
晃动的空间随即静止。
而那个难听无比的怪异之声,依旧存在。
程紫微的视线忽然就变得清晰起来。
她看到,宿玉昆高高举起的手,正散发出万丈光芒。
而在镜像碎片里,另一个宿玉昆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手中的光芒亦同样灿烂。
只是,镜像里的光是明亮的翠绿色,而主世界的沙丘,则被黑色玄光覆盖。
细细看来,那玄光里似乎还掺杂着一缕土黄色的光,非常温润,如同大地在沐浴在夕阳下。
这玄黄之光在那古怪难听的余音里流动着、旋转着,最终化作一个巨大的涡轮。
“走你!”
两个宿玉昆同时吐气开声,同时用力一掷。
绿光撞向碎片,似是要将那看不见的屏障击碎,而巨大的涡轮状玄光亦在半空中顺时针一旋。
一个巨大的黑洞,蓦地横亘在了中间线的前方。
刹那间,折断的境面时空、混沌与虚无、投掷出翠绿巫力的宿玉昆及另一个抓捕小组,全都被这黑洞吸了进去。
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花。
定睛再看时,天空澄净,一轮弦月斜挂天边,轻纱般的月华拢向沙漠,像一片宁静的银色的海。
再下一秒,众人才听见了奇怪的“bia叽”一声,随后便看到,宿玉昆被一堆东西给压住了。
足足三立方的巧克力、压缩饼干、矿泉水以及各类应急用物,甚至还有几个圆滚滚的花皮大西瓜,结结实实地将宿玉昆拍进了松软的沙堆,而这个宿家老大哥正在沙子里发出痛苦的哀嚎:
“卧槽,你们谁来把我挖出去,我快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