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不求缓缓道:“梁王武庆是女皇亲侄,深得宠幸,朝中无人胆敢轻易得罪。只要他肯出声,萧家定然不敢违逆。
巧的是,他生了一种叫做蛇盘疮的怪病,无数疱疹盘旋腰间,又痛又痒,寝食难安。
无论御医还是民间神医,看了不少,始终不曾得以痊愈。你若能够替他解决这个难题,你退亲的事轻而易举便可解决。”
问题是,你能治吗?
独孤不求没把这话说出口,而是静默地看着杜清檀,想看她有什么反应。
久病成医,看过几本医药书籍,或许粗通医理药理,能治一些小病症。
但要涉及这种真正的大病,却不是能够依靠美貌和好运混过去的。
采蓝绝望极了:“御医神医都看不好的病,五娘怎么可能治得好啊?”
带状疱疹啊……杜清檀平静地道:“倒也可以一试。”
富贵险中求,她师出无名,毫无根基,这是最好的机会。
一旦成功,不仅能够解决眼前面临的危机,还能为今后打开局面、奠定基础。
否则光靠她给邻里治个头痛、拉肚子什么的,努力十年也不可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试?怎么试?”
采蓝只觉匪夷所思,反应激烈:“五娘,那可是梁王!稍许不慎就会死人的!好死不如赖活着,您还是别折腾了吧!”
和萧家退婚,不过是忍口小气。
招惹宗亲皇室,却是要丢掉全家的命。
两害相较取其轻,还不如答应萧家算了。
杜清檀并不搭理采蓝,只抬眼看向独孤不求:“独孤公子可有办法替我引见梁王?”
独孤不求沉默地注视着杜清檀。
苍白美丽。
纤细的脖子脆弱到他轻轻就能捏断,然而那双眼睛亮得出奇,里头仿若燃烧着火苗。
滚烫,有力,自信,无畏。
“你不怕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突然之间就哑了。
“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低个头没那么难,何必这么为难自己?书可以卖,头也可以低。好好活着最重要。”
“不。”杜清檀说:“人活着,很多时候就是为了一口气。况且此时尚未落到那个地步。
但凡有一丝可能,我都想要让自己活得像个真正的人。也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够活得体面些。”
有尊严。
像个真正的人。
而不是猪狗、草芥一样的存在。
杜清檀敛祍为礼,正对着独孤不求拜倒下去:“请您帮我引见,我能治梁王的病。”
独孤不求并没有立时回答她的话,而是垂眸沉思。
杜清檀感受到了他的拒绝。
给权贵引荐医药是要担风险的。
万一庸医害人,引荐者也要担过。
独孤不求与她无亲无故,从开始到现在也不过是雇佣与被雇佣、想要拳法、想要她家的藏书、利益交换的关系罢了。
这人不是坏人,能够伸以援手帮她,那是人家好心。
但要把人拖进深坑,确实太过为难人。
没道理的。
杜清檀瞬间释然。
她笑着站起来,轻快地道:“算了,独孤公子太过重利,我不想把好处分给你,还是我自己去吧。”
很好地维护了独孤不求的体面,算是回报他的善意。
独孤不求却是轻轻吐出一口气,勾起红艳艳的嘴唇微微笑了:“见者有份,杜五娘,你怎可过河拆桥?把你的药方说来听听。我也懂得几分医理药理,或许可以帮你掂量一二。”
杜清檀摇头:“我这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方子。但我有把握,一定能治梁王的病。我不是骗,也不是想要趁机搞什么怪。”
独孤不求见她不肯说,也不强求,只道:“我先去做个准备,明日我来接你。”
言罢大步走了出去,不忘和团团笑着打了个招呼。
采蓝脸色煞白,紧张地看着杜清檀:“五娘,你真的要去治梁王府吗?”
杜清檀垂着眸子收拾锅碗瓢盆:“我不会牵连家里的。倘若我因此死了,正如萧家的意,他们不会再找家里的麻烦。”
“婢子不是这个意思。”
采蓝急得满头大汗,却没办法表达自己的内心,“我是觉着咱们不必如此冒险。咱们再等等,大娘子不是去寻杨家舅爷帮忙了吗?
或许能够打动杨相公呢?杜陵那边是因为没有拿得出手的宗亲,但杨相公是宰相啊!就是轻轻一句话的事。”
杜清檀摸摸她的发顶,笑道:“你别怕,我不是乱来。自家宗族尚且求不动,何论外人呢?
我们想得到,萧家也想得到,杨家不会帮这个忙的。我意已决,你不要告诉大伯母和其他人。”
采蓝垂着眼噘着厚嘴唇不吭气,就是不愿意答应替她隐瞒的意思。
杜清檀默了片刻,道:“要不,我这就把你放了吧。不是我家的人,就不会被我们牵连了。”
“不要!”采蓝被吓住了,眼泪“啪嗒”往下掉:“五娘不要赶我走!我不说,不说。”
杜清檀盯着她的眼睛:“今晚你同我一起睡,不许离开我半步。哪怕出恭也要跟着。”
采蓝还想多话,就见杜清檀猛地抓起一旁晾晒的鞋子扔出去。
她顺着一瞧,一只老鼠被砸翻在墙根那儿。
接着,杜清檀走上前去,拿起门闩用力往下一砸。
采蓝激灵灵打个冷战,紧紧捂着自己的厚嘴唇:“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说。”
杜清檀看了她一眼,淡定地道:“打扫干净。”
天色渐晚,杨氏却还不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