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老头出手确实不同凡响,他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跟琼海军扯盐政,而是直接谈到了琼州,吕宋以及台湾三块地盘的总体收入上——户部尚书对这方面果然最是敏感。
“老夫在被下狱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你们了,这些日子有些闲功夫,更是翻看了不少关于琼海镇的奏报。你们在那三地做的可真不错啊。琼州府的岁入已是远远超越了广州,在大明两京十三省所有上等州府中都堪称第一;台湾岛上虽然只有南北两地可用,粮食却非但足以自给,还能大批外运帮你们招募流民;吕宋那边……是叫马尼拉城吧?一年来光与西夷交易,光商税就有十数万两白银……按三十税一计算,仅仅贸易一项,马尼拉城去年就有五百万以上的金银在出入!而这些贸易多半是你们名下的那家商行在做……”
说到这里时,毕自严凑近一点,脸上带着那种只有内行人才理解的笑容:
“老夫大致帮你们估摸了一下:每年至少两百万以上的收入,不算虚报了花账吧?”
林汉龙和郭逸对望一眼,额头上都显出几粒汗珠来——虽然毕自严的猜测实际数目还有些距离,可在完全没有看到过琼海军内部账目的情况下,仅仅凭经验就能大致估算琼海军的财政收入,这跟内行打交道果然麻烦啊。
郭林二人一时无言,倒是旁边陈涛反应快点,连忙接口道:
“老爷子,您也别忘了算我们的开销啊!”
林汉龙轻轻摇了摇头,这岂不是变相承认了咱们至少有那么多收入么,被这帮子大明高官听在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才刚一谈到具体钱数问题,边上周延儒钱谦益杨一鹤……几个人的动作明显放缓,耳朵也都竖起来了——按照历史学家黄仁宇的观点,明朝官员向来缺乏数字化思维,看问题往往只是大而化之,而很少能耐下性子经营实务的。他们可以把人性钻研的非常透彻,可一碰到需要具体量化的问题就多半抓瞎。
但这并不是他们自己想要如此,而是从小受到的教育有缺陷——中国自古以来的科举选拔制度都只重视文章而忽视数学的。周延儒这几天尽在跟林汉龙吹牛聊天……难道他当真不想跟林汉龙谈些实际问题?怎么可能,如果有可能周延儒巴不得把别人统统踢走自己独占这份大功劳才好呢,可他做不到啊!
——周延儒在万历四十一年,年仅二十一岁时就连中会元状元,可谓少年得志,威风八面。要说头脑肯定是极其聪明的。但是他一生精力尽在儒家学说,要说圣人经典,孔夫子的微言大义绝对是熟极而流,倒背出来估计都不成问题。但林汉龙跟他谈某地开个电报局子要投资多少,收益率在几年后可以达到盈亏平衡……这些话题他靠着天生聪明还勉强能听懂,但也只是“能听懂”的地步而已。真要细致讨论,甚至跟对方讨价还价,他自知绝非短毛对手,还不如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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