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一等,竟然等了二十分钟。
他说是尿急,可是进厕所足足二十分钟还没出来,大号也不至于那么慢。
遂想起他刚才的快速入睡,不由让我担心起来,忙走到厕所外叫他:“老卢?你快好了没?”
连叫几声,厕所里除了空荡荡的回音和哗哗的流水声,没有老卢半点回应。
“老卢,我进来了。”我只能立刻往里走去。
有水声说明他在用水,但既然用水为什么不回答我?
揣着这个疑问刚一进门,我一惊。
就见老卢弯腰凑在流水哗哗的水龙头上,正在喝水。
这么个喝法他竟然能睡着了。
紧闭双眼,嘴巴大张,水迅速把他嘴巴灌满又从旁边流下来,他维持着这么艰难的一个姿势,竟完全不受影响,睡得黑甜无比。
“老卢!”我忙将他从水龙头前拖开。
刚把他小心翼翼扶着坐到地上,他眼睛一睁,醒了。抬起头睡眼惺忪看了看我,刚要开口,随即被嘴里没来得及咽下的水呛得一阵咳嗽。
“老卢,你很累么??”见状我一边给他拍着背,一边不安地问他:“怎么老是突然就睡着了。”
他摇摇头:“没啊。但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疑惑的眼神完全不像是装的,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意识到我的判断可能真的没错。
他又要发病了,但和上次形势完全不一样,所以完全不知道最后会引发什么样的结果。
“老卢,”心里挣扎片刻,我咬咬牙对他道:“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我陪你去镇上大医院检查一下。”
“你说什么话呢,小周?”他看着我笑笑,似乎发病的那一个人是我。“神仙爷说我已经完全好了,还要去什么医院,再大的医院能治好我的癌症不?”说完,他一拍脑袋哦了一声,朝我嘿嘿一笑:“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要带你出村子。走走走,你不还得去赶车么。”
说完,大约为了在我面前现实自己的健康,他婉拒了我的搀扶,随后迅速从地上站了起来:“瞧,是不是还挺利索的。以前这么站起来还挺困难的,腰肌劳损么,那位神仙爷连这个都给我治好了。”
乐呵呵对我竖着大拇指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老卢完全没意识到,他鼻子里慢慢淌下一点血。
和以前不一样,这血又黑又稠,而且随着他的呼吸,隐隐飘来一股酸腐的恶臭。
“老卢……”我不得不在他想要离开厕所时,一把拉住他,将他拖到镜子前,让他看看自己那张脸。
他一看愣住了。
呆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随后默默用手背将那行血擦了擦干净,他回头歉然地对我道:“大概我确实是要歇会儿。”
“行,我扶你回房。”
说着,我伸手往他胳膊上搀扶了过去,谁知刚碰到他衣服,他突然一把将我手推开,随后扭回头狠狠朝我一瞪眼,厉声道:“你干吗?!”
我被他吼得一呆。
没等开口,他一把将我往边上推开,随后也不知嘴里咕哝着些什么,骂骂咧咧中大步流星,他径直朝着厕所外跑了出去。“老卢!你怎么了?!”我急忙追过去,试图抓住他,但被他再次一把推开:“谁是老卢,走开!别挡道!”
“你要去哪里??”
“罗秘书呢!这么久没来,还要饭碗不要了!”
刚说到这里,他话音戛然而止,抬起头呆呆看向天花板。
再次将目光转向我时,眼神变得非常困惑,他使劲挠了挠头,问:“我干嘛要推你?”
我没能回答。但心里已经非常了然他目前是什么一种症状。
我估计他是出现了阿尔茨海默症,也就是老年痴呆。
然而老年痴呆并不是急性病,是循序渐进的,一点一点变得失忆,变得脾气暴躁。可是老卢的症状却是一瞬间形成的,虽然也有阶段性,但绝不是正常发病所能相比。
所以,这一定是因为那个假神仙给他治病的关系。
想到这里,我忙对他说:“老卢,你赶紧找个地方做下来,我们慢慢想办法。”
“想?想什么办法??”
“你的身体,现在很不对劲。等你缓过一点,必须跟我离开这里。”
“为什么要离开?我在这里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离开能有什么办法?你要给我想什么办法?我们要想什么办法??”
一叠声地质问,越问越激动,越问越严厉,狂风骤雨般,一度压的我几乎没法正常呼吸。
这是典型阿尔茨海默症状的体现:茫然,因此暴躁,因此越发茫然,因此越发暴躁。
所以我只能尽可能用最缓和的表情看着他,抬着双手摆出尽量无害的姿势,让他感觉到我的善意。
然而他盯着我的眼神却越来越狠了起来。
不禁如此,可能由于一瞬间脾气的暴躁,让血压骤然上升,他眼睛里血丝迅速爆裂,将他两眼染得一片通红。
而他仍毫无察觉地恶狠狠等着我,并恶狠狠地继续连珠炮似的一阵吼叫:“那你到底要让我想什么办法??你到底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要绑架我对吗!你走开!别挡着我!你是绑匪!匪徒!我要杀了你!!”
最后那句话刚一出口,我立即意识到不好,因为他鼻子里的血就跟喷射似的飙了出来。
忙想后退,却哪里还来得及,因为他就像头饿狼似的猛朝我扑过来,一把将我推到在地上,然后劈头盖脸就朝我脸上猛烈抽打起来:“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