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与弼写完这一篇文章,只觉得大汗淋漓,整个人将近虚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暗道:“今日我即便去地下见薛瑄,也可以无愧了。”
当日辟雍之会,薛瑄为卫道而死。吴与弼却没有多开口。非他惧死,而是很多时候,生比死难。
吴与弼这一篇文章,虽然有投皇帝之意的地方,但也直指理学的缺陷所在,理学号称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但是对于如何格物致知诚心正意修身齐家,都有相当的描述,与办法,但是如何治国,平天下却是大有缺陷。
而今他算是补上了这一点。
当然了,他也知道,这其中很多概念都是从皇帝的理念之中截出来的。
只是读书人的事情能叫抄吗?
特别是罢黜百家之后,将别人的理论改头换面为自己所用,已经是很普遍的一家事情了,从这里角度来说,天下文章一大抄,未必不对。
这一篇文章,吴与弼立即将这一篇文章送到了天理报社,立即刊登出来。
这一日朱祁镇早起之后,想起与内阁之中对于封赏贝琳的坚持,心中还是有些烦恼的。
大体来说,朱祁镇选择的大臣,都是能力与操守并行的,并在这上面选择与自己的政见相吻合的人。
但是这就有一个问题,一个有能力有操守的人,定然会有自己的政见。
出现政见不合的情况,也是很难受的。
朱祁镇几次都不能说服内阁。这一次不仅仅文官反对,武将也是反对的。就更加难搞了。
他一边吃着早餐,一边令怀恩读报。
怀恩先读了明报上面的内容。
朱祁镇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用银勺,不紧不慢的喝着瓷碗之中的白粥。
而今的朱祁镇早已过了声色犬马的年龄,反而怀念起前世的伙食了,他吃的不过是普通的白粥,油条,再加上几位素菜。
但是等怀恩念起天理报的内容时候,朱祁镇手中银勺顿时不动了,朱祁镇竖起耳朵愣愣的听着吴与弼的文章。
怀恩读完之后,朱祁镇立即让怀恩拿过
来。也不管什么白粥不白粥了。如饥似渴的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似乎怎么都看不完一样。
“陛下,”怀恩说道:“早朝时间到了。”
朱祁镇说道:“就说我偶感风寒,今日免朝。”
朱祁镇一般情况下,每天都上早朝,虽然早朝礼仪性质更多,但是皇帝本身就有一种礼仪性质的责任。
让百官看到皇帝,有利于稳定百官之心。
只是此刻朱祁镇也顾不得这些了。
他反复推敲这一篇文章,用自己浅薄的儒学知识,想要找出其中的破绽,或者说不通的地方。
这并不是朱祁镇不欣赏这一篇文章,而是太过欣赏了。
朱祁镇一直以来,都想完成科学体系与儒学体系之间的嫁接。只是这里面有太多的问题了。
理学虽然不讲鬼神,但是与佛道互相影响,天然带着一种非自然力量的感觉。
很多时候,朱祁镇不知道不明白,该怎么将两者之间连通起来。
他即便有些想法,但是真正写出来的文字,自己都能看出破绽来。
而今终于看到了一篇可以无缝连接两者之间的文章,一下子给朱祁镇打通了不知道多少障碍。
首先,朱祁镇提高科学家的地位的事情,在文官之中会有一大批支持者。当然了,因为因地制宜的原因,中国的科学家大概要叫理学家了。
到底是什么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什么。
其次,朱祁镇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一些事情纳入国家计划了。
不要小看着一点。
很多科学研究,朱祁镇都是以少府的名义在搞。
而少府越来越大的同时,文官之中已经有了很多反对意见。而且少府而今也有一些畸形发展的趋势。
一直维系少府这个庞然大物,并不利于朝廷发展。
将来少府如何处置,让不让文官插手,这都是问题。如此一来,少府一些事情就不能独立于内阁之外。
最少内阁要有少府一定的指挥权,或者说领导权。
如此一来,一些科研计划能不能继续下去,就不好说了。人亡政息实在太正常了。而今从思想上打通之后,朱祁镇最少不担心,在自己死后,科学成为异端邪说,或者说奇巧淫技
这就是一个很大的胜利。
更重要的是,这个理论能给朱祁镇带来源源不断的科学人才。
不管朱祁镇想不想承认,大明的高素质人才,从来是士大夫集团之中,甚至一些家族放到后世也是一等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