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军礼,说道:“是。”
朱仪却鼻子一酸,心中黯然之极。
说起来,他与这个孩子的爷爷,虽然是主将与亲兵的关系,但是彼此之间经历过好多长恶战。
肇州之战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是战场之上的生死兄弟,他而今丧子,只有这个一个孙子,他怎么也应该保全吧。
只是而今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朱家在伊犁城之中男丁,有一个是一个都要上城。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汉人男丁,全部都在城墙之上。
伊犁城不是有一座坚固的城池放在哪里,就令人打不下来的。
而是无数士卒的鲜血与城垣结合在一起,才是坚不可摧的。
朱仪拍拍这个孩子的肩膀,说道:“好。”
他离开又去巡视其他地方了,只是他的话忽然多了起来,事无巨细的将城头的情况,一一交代给石夫人。
甚至如果敌人这样进攻,应该如何防守的事情,更是一连说出十几条对策。
似乎在短时间之内,要将自己几十年的守城经验,全部传授给石夫人。
正如张辅当初评价朱仪。
朱仪在用兵之上没有天赋,一辈子也不可能打出如石亨一般,天马行空的战例,但是他却用几十年的行伍经验,诠释了什么叫做宿将,老将。
就是没有什么花招,一撇一捺,都是坚实之极,一举一动,都是有无数的思量。最少在守城这一件事情上,他不敢说万无一失。
但是谁要想攻他守的城池,最好不要想什么花样,老老实实往城墙下面填人命。
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经沿着城墙走了一圈,下了城墙之后,石夫人说道:“朱叔叔,今天是怎么了?”
朱仪倒是担得起这个称呼。
他一辈子与石亨不对付,但是一辈子与石亨绑在一起,甚至一度到了要兵戎相见的地步。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而今却要与石亨的女儿困守孤城之中。
朱仪说道:“没有什么,只是想到一个漏洞而已,我年纪大了,而今局面不明,不知道这城要守到什么时候,再加战场之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我如果有一个万一,总要有一个继续守下去。”
石夫人连忙说道:“叔叔哪里的话?”
朱仪说道:“凡是都要有最坏的打算,而且而今能支撑城内的人,也只有你了。”
如果有别人,朱仪也不原因选别人。
但是问题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石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这样的人会守城吗?
他带出来的将领,一个个冲阵在前,但是要让他们安分守城,却没有那个耐心。
更重要的是,即便是这样。
那些老将一个个都不在伊犁城之中。
毕竟当初分兵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这样的局面。
精兵强将都被带走了,朱仪所部在之前的攻防战之中,也损失惨重,剩下的几个部将之中,也没有什么好材料。
守城之将,不需要什么勇力,却需要威信能服众,还有心思缜密,能沉得住气。石夫人虽然是女人,但却表现出这种特征。
至于威信,她是石亨的孙女,又是伊王的正妃,身上天然是有光环的。承石亨的余荫,再加上大明皇室的威严,还有她在围城之后的一些表现,也很让人信服的。
“我。”石夫人大吃一惊说道。
“只有你了。”朱仪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做?”
所谓时势造英雄,如果没有这样的事情,石夫人大概一辈子都会闺房之中,相夫教子。而今时代将她推到了这个地步。
石夫人心中忽然有一种激动的感觉,她不知道为什么激动,算算年纪,她在后世不过是一个高中生。
此刻就要承担满城生死。
她收敛心神,说道:“我为皇室之妇,不敢有辱天下,玷污家风,如果叔叔有一个万一,伊犁城陷之日。就是我的死期。”
“有死而已。”
朱仪淡淡一笑,说道:“好,我与石亨打半辈子交道,对素来看不惯他,此刻倒是羡慕有这样一个女儿啊。”
石夫人说道:“如果叔叔愿意,我愿意拜叔叔为义父。”
朱仪说道:“你是王妃,当不起的。”
朱仪与石夫人的谈话,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援军的事情。
是他们不在乎援军吗?
不是,是他们太看重援军了。几乎是日思夜想,朝朝暮暮的向东方看。但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此刻他们对援军已经没有太多希望了。不愿意谈,就是还保留的最后一丝希望。
怕说透了想明白了。
真没有援军,就太伤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