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这才能接受,为什么他作为大明太子,朝廷副君,只能在蛮荒之地,颠沛流离。
苏东坡的流放地,好歹还在国内。而太子所在之处,正是江海余生,南下万里,与鸥为盟,与野人为伍。
要知道,同样的地方。在不同的眼中也是不一样的。
对于朱祁镇来说,派太子下南洋,就好像后世总公司派人到新马泰开拓市场一般,但是从传统儒家价值观之中,这是一个连流放都嫌远的地方。
太子好一阵子,叹息一声,说道:“终究是我的父皇啊。”
这一句话背后的意蕴到底是什么,也只有太子自己能明白了。
只是此刻,他完全相信了刘大夏的话。
他回忆起他印象之中的父皇,从来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政治生物,人情不过是套在利益上的一层皮囊而已。
刘大夏说道:“殿下,切不可妄自菲薄,也不可心生怨意,当今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圣君,即便是太祖太宗重生于今日,也不过如此了。”
“但凡是明君,太子都不好过。”
“无论是汉武,唐太宗,乃至于本朝太宗。这说不定就是陛下对您的保全之道。”
太子嘴角微微抽动一下,说道:“希望如此吧。”他不想说这些了,而是拿起一边桌子上的帖子,说道:“派人去曹府,就说孤马上过去。你去准备车架吧。”
“让我静一静。”
刘大夏立即行礼退了下去。
当太子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太子所有的光芒都变得幽暗起来,他默默问自己,道:“我要等多久?”
这是谁也不知道的答案。
朱祁镇虽然上了年纪,但是从少年时代,几十年如一日的锻炼身体,让他的身体一直是相当不错的。
太子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才能回京。
太子在朱祁镇十五六岁的时候出生的。也就是说,太子与朱祁镇之间的年龄差不过是十六年而已。
而今朱祁镇五十多岁了。
太子也三十多岁了。
太子常年在交趾,嘉定这些地方,因为热带气候,让他很不适
应,反而有几分体弱多病。
太子很担心,他或许熬不过自己的父亲。
一股股不甘心,就好像是千百只毒虫撕咬着他的心。
“殿下,车架好了。”外面忽然有人轻轻的敲了一下门,说道。
太子看着落在窗户纸上的影子,缓缓的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微微一笑,似乎将一切都挡在了笑容之后,随地淡淡的说道:“来了。”
太子在马车之中看了关于曹鼐近况一些情报,心中暗道:“曹鼐的大限就在今年了。”
这是太子早就有预料的。
这也是为什么太子几乎马不停蹄的去见曹鼐。一方面是他要赶着皇帝的行程。朱祁镇说了过两天要去苏州。太子去见曹鼐的时间,也只能这两天之内。
二来,也是将这一件事情,做给活人看的。
没错,在太子看来曹鼐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即便不是死人,也是一个将死之人了。但是曹鼐元老重臣的身份并没有改变。
太子对曹鼐的种种恭敬,其实是要打响自己的礼贤下士的招牌。
故而太子对曹鼐恭敬非常。
不让人惊扰曹府,亲自下车扣门。曹府下人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好在曹家也算是有几分底蕴。自然看出来太子气度不凡,不敢怠慢。
太子到了之后,曹鼐在儿子的搀扶之下,缓缓的走了过来。
此刻的曹鼐连驻着拐杖行走都不行了,原本高大的身躯也变得佝偻起来的。原来的曹鼐乃是一个身形高大的河北大汉,而且却一点也看不出曹鼐当年的风采了。
太子见此,立即上前搀扶住说道:“曹公,你的身体不适,何必出来,我去看你便是了。”
曹鼐想要勉强行礼,被太子拦了。
双方坐定之后,曹鼐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曹鼐这才说道:“太子光临寒舍,实在是老臣莫大之荣幸。”
太子说道:“过奖,曹公社稷元老,听闻曹公病了,孤本来就该来看看的。”
曹鼐说道:“多谢殿下,老臣冒昧猜一猜,殿下是见过陛下之后才来的吧。”
这其实不用猜,是题中应有之意。
太子不知道曹鼐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说道:“正是。”
曹鼐说道:“那老臣,再冒昧一问,殿下可不可以将您与陛下所谈的事情,说给老臣听。”
太子沉吟片刻,这一件事情可大可小,可大,就是泄露禁中语,可小,就是私下闲谈。毕竟曹鼐的资历在那里放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太子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