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便知道,让太监代读奏疏,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朱祁镇也不得不如此了。只是挑选自己的信任的人。
怀恩与朱祁镇年龄相仿,几乎陪了朱祁镇一辈子了。
“儿臣远在万里之外,闻父皇有恙,五内具焚,再请回京侍疾,让孩儿尽为子之道------”
朱祁镇听着听着,忽然猛烈的咳嗽几声,从嘴里喷出两个字,说道:“逆子-------”
怀恩立即上前,说道:“陛下,怎么样?”
朱祁镇闷着声,说道:“茶。”
立即有小太监端着一柄茶走了过来,朱祁镇拿过来,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随即一饮而尽,这才松了一口气。
朱祁镇夺过太子的奏疏,双手高高抬起,微微斜着头,努力看清楚上面的字。看完一后,重重的扔到一边的桌子上,靠在春椅上,不说话。
朱祁镇心中有火,只是被他死死的锁在内心深处。
此刻的朱祁镇正在面对一个事实,一个他在失去权力的事实。
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帝,他必须有怀疑一切的品质。不怀疑一切,他很可能失去一切,这就是皇帝绝对权力带来的绝对风险导致的。
但是一个皇帝不能只有怀疑。
他必须有验证自己的怀疑的能力。
朱祁镇这么多年一直辛勤的工作,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工作之中了,一方面固然是朱祁镇享受掌管权力的过程。
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药。
但是另外一方面,他也是有各种办法监督调查,从不同的方面的资料验证和打消自己的怀疑。
但是而今,这种验证与打消自己怀疑的能力,被严重的限制了。
朱祁镇心中依然怀疑着一切,但是没有验证的怀疑,只能是疑神疑鬼。
不过,要说朱祁镇的怀疑是完全没有根据的,那也是不对的。朱祁镇做了这么多年皇帝,见识过不知道多少鬼蜮伎俩,很多事情,即便朱祁镇没有去调查验证,他也能嗅到很多奏疏之中,不一样的感觉。
别的奏疏先不说,单单说太子的奏疏。
太子的奏疏写的情真意切,就是一个想要回家看望父亲的儿子。看似没
有什么。
只是朱祁镇一眼就看出来,太子想回家,可不是想来侍疾的。
他是想回到政治中心接管权力。
朱祁镇心中觉得特别难受。
在回京这一点上,太子与朱祁镇的想法是有些出入的。
朱祁镇是想将权力完全让给太子的时候,再让太子回来,也就是说,太子一旦回京,那么朱祁镇内禅之事,就要列入时间表之中了。
但是太子并不是这么想的。
太子觉得回京是保住他太子之位的办法之一。并不觉得朱祁镇会轻易放弃权力。
正是因为如此,朱祁镇才觉得太子是逆子。他才刚刚生病,他就坐不住了。这么急着想要回来。
更让朱祁镇感到无力的是,他居然什么也做不了。
朱祁镇不想对太子怎么样,也不可能怎么样。
四十年之太子,可不是白坐的。
天下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个太子,朱祁镇要想换掉太子,是会引起大动荡,大波澜的。
如果朱祁镇在年轻几岁,不管什么样的事情,那都不是事。
他反手就能镇压下去。
但是而今,朱祁镇却无能为力了。
维持现有的朝廷格局,才是对朱祁镇最有利的办法,因为而今大明朝廷之上,最经不起折腾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他只能自己生闷气。
好一阵子,怀恩说道:“陛下,这奏疏-------”
朱祁镇没好气的说道:“不准,让内阁拟旨,让太子老老实实的坐镇南洋,问问他各家藩王都安置好了没有,这一件事情不做好,就不要回来了。”
“另外通知礼部,宗人府,让他们督促各藩王南下,那么先去南京安置,一切藩王分封的权力,都让太子处置。”
朱祁镇这样做,固然是给太子找一些麻烦,也是他对京中隐患的清理。
朱祁镇病重的那一段时间,北京城中没有出什么大事,并不是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在朱祁镇病好之后,问过锦衣卫东厂,他们发现北京城之中,异动最频繁的就是留在京师的几家藩王了。
只是时过境迁,查清楚当初他们有什么举动已经不大可能了,但并不妨碍朱祁镇清理他们。
最少不能让他们留在京师了。
毕竟朱祁镇精力下降,对北京城的掌控能力也逐渐下降了。
当初北京城中大小事务什么都瞒不过朱祁镇的时代似乎开始过去了。不仅仅是这朱祁镇的精力下降,也有很多人人心浮动了。
朱祁镇心中明悟一点:“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