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大明的战争,一部分在南洋,一部分在西域。都是小患。
说起来,这个正统盛世,朱祁镇觉得还有几分名至实归的。
皇后说道:“还说,将来年纪大了,就不多操心了,将这一摊子给儿孙,你带着我全天下去看看,去看看塞上牧马,五岳名山,将我大明天下看一个遍。”
朱祁镇听了,眼神微微一动,本来欢喜的情绪却没有了,只有一分惆怅之意。
皇后说的这些话,朱祁镇说过吗?
自然是说过的。
少年夫妻,鱼水之后,什么情话,没有说过?
当然了,如果说这仅仅是情话,也不对。
因为朱祁镇很长时间都有这个想法。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候,整个紫禁城之中都安静下来,唯一朱祁镇在奋笔疾书,批阅奏疏的时候。
在他每年看奏疏,看得腰酸背痛的时候。
朱祁镇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朱祁镇从后世而来,并没有要将权力把持着,直到他死为止。在他看来,老了之后退休是正常的。
但是真正轮到自己的时候,朱祁镇才感到一种撕裂的感觉。
掌控权力,本身就是一计兴奋剂。让朱祁镇感受到从身体之外得到了活力。
朱祁镇从骨子抗拒失去权力。
几十的皇帝生涯,早就将对权力的掌控,融入朱祁镇的骨髓之中了。
再加上,太子是皇后的儿子,皇后的态度从来没有变过,朱祁镇语气难免阴阳怪气起来,说道:“怎么你记得当皇太后?”
皇后说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只是觉得陛下太过辛苦了。别人不知道事情,臣妾岂能不知道吗?”
“这么多年来,陛下一天最多睡上六个时辰,批阅奏疏,召见大臣,从来没有闲下来一分,臣妾看着心疼。”
“臣妾也老了,宫中的账目也少看,都让太子妃看了,陛下如果念及当年的约定,臣妾这两年还能奉陪,时间长了,恐怕陛下再起了此意,臣妾也不能奉陪了,提前去昌平站位置了。”
皇后这番半是君臣,半是夫妻的话语,让朱祁镇心中一软,本来的一些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毕竟少年夫
妻,老来伴。
朱祁镇也不是无情之人,对皇后很多时候,发不起火来。
朱祁镇说道:“说哪里的话,你才六十,将来时候长的,有的时间去转悠。”
皇后说道:“六十就不错了,臣妾家中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钱家之内,我是年龄最长的长辈了,父兄也都去了,臣妾算算,也改到我了。”
“岁月催人老,从来不饶人。”
朱祁镇看着当初如花一般的俏脸,而今只剩下眉目之间,那一丝丝相似之处了。
一时间,朱祁镇心头的很多东西都散了。
人对自己很多时候是不自知的,但是从少年走到晚年的老夫老妻,就好像一面镜子一般,就能自己情况照射出来。
不管他怎么想,他哪怕是想自己欺骗自己,也骗不了了。
他能再活一世。已经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他还想有再一次吗?
不大可能了。
回想自己这一辈子,只觉得很累,很累,很累。
一瞬间,他内心之中,真生出了一念头,那就将这一摊子事情,全部抛开了,自己带着人,好好看一看大明的大好河山,看一看,他为之奋斗一辈子,辛苦一辈子的大明江山。
但是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他心中想要继续掌握权力的念头,变淡了很多,但是他依旧不想立即将权力转交给太子。
做事要善始善终。
朱祁镇总要对一些事情做出一些安排,比如将他这些年更改的法度,全部归入《大明会典》之中,并将《大明会典》正式宣布编纂完成。
其实《大明会典》的编纂,大部分都已经完成了,特别是对大明开国以来,制度典章变化都一也编纂好,唯一没有编纂好的,就是现在。就是朱祁镇一直推行各种新法。
朱祁镇知道,他将他的变法成果用法典的形式确立下来,将来未必能挡得住不孝子孙的更改。
就好像,太祖皇帝为大明立下的所谓“万世之策”。也被朱祁镇更改了许多。
只是即便朱祁镇现在想退位,也不是立即可以的。
即便是后世中国更换国家领导人,也是极其慎重的事情,更不要说这个时代的皇权更迭了。
更何况,朱祁镇内心之中,依然有那一丝不情愿了。
他对皇后说道:“你好好保重身体,将来会有那么一天,我带你看遍大明大好河山。”
皇后也知道话说到这份上了,已经不能再继续了。否则适得其反。也只能说道:“臣妾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