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来说,大概三年之后,盐税才会达到而今的三倍或者四倍,具体情况如何。不仅仅朱祁镇不清楚,周忱也不敢打包票。
周忱说道:“臣以为户部侍郎王佐,曾经在长芦监管过盐政,此事就由王佐负责长芦之事,如果长芦之事一切顺利。再将新法在各盐运司之中推行。”
朱祁镇点头,说道:“这是老成谋国之道,而今有这一千万两银子打底,有些事情不用做得那么急,宁可缓一点,不可出错。”
周忱说道:“陛下圣训,臣牢记在心,须臾不敢或忘。”
朱祁镇说道:“正好,朕还有一件事情,想与两位商议一下,晒盐法之事,,两位知道吗?”
杨溥微微捻须,说道:“老臣知道。相传乃是宋代陈应功所创之法,只是本朝开国之初,太祖皇帝定盐法,却没有用此法。”
朱祁镇问道:“太祖皇帝为何不用此法?”
这也是朱祁镇心中的疑惑。
这一两个月时间,锦衣卫与翰林院两边都在行动,锦衣卫自然是分布各地专门调查各地晒盐法的实际问题,而翰林院进士们也将晒盐法从一堆故纸之中翻出来。
实际上来说,晒盐法的历史很悠久。
山西解盐就是用晒盐法制盐的,不过这是因为解池的天然情况。但是在明代晒盐法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是太祖皇帝却统一天下所有盐场都用煎盐法,狠狠的打击了福建晒盐法的发展。
杨溥说道:“有两个原因,第一就是晒盐法并不完善,多依赖福建的气候,至于其他各地能不能实行,还是未知之数,天下各地盐场统一用煎盐之法,朝廷以稳妥起见,自然不会用晒盐之法。”
“其次,就是煎盐法有利于朝廷管控私盐。”
随即杨溥详细给朱祁镇解释起来。
煎盐法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在朝廷看来,却是有一个大好处,就是灶户并
不能单独生产盐。
煎盐法,需要大量的柴火,还有大锅,劳动量非常大,所以也需要大量人协作。别的不说,单单说煎盐所用的大锅,重达千斤,决计不是一家两家灶户可以置办的。
所以,灶户所生产的盐,那么在超出朝廷定量之外的盐,也是在朝廷掌控之中的。生产环节被朝廷牢牢把握住了。
这一次查办私盐大案,也显露出来这个特点,如果没有人与盐场之中内外勾结,就没有私盐。
但是晒盐法,却不一样了。
晒盐法减少了太多的工序,虽然对海滩的要求还有一些,但是总体来说,并非那么严苛。
且不说大明海岸线上并不是所有人想象的人烟稠密,即便是朝廷能管控住海岸线,但是海外的一些小岛,能管控住吗?
这样一来,晒盐法推广开来,在管控私盐上面,却是难多了。即便产量大增,如果私盐横行的话,对朝廷是好是坏,还真不好说。
想要保密也是不可能的。
想想就知道,大明卫所缺额就有一百多万了,而灶户过得这么苦,他们没有逃亡吗?只是之前逃亡了,也不可能在其他地方制盐。毕竟生产工具什么的都在盐场,他们光有人是做不了的。
如果推广晒盐法的话,这些将技术带走了。根本就是挡不住的。晒盐法将食盐成本进一步降低。
但是不管官盐成本如何降低,都是打不过私盐的。
毕竟有高额的盐税在里面。
而且食盐的市场基本固定,就大明这一片地方,煎盐法也是可以满足的。从保障国家税收上面。
晒盐法其实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朱祁镇听了,顿时从大脑深处翻出来不知道多少年间,感觉晦涩难懂的话语。
就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相互匹配。
眼前这不就是一个明显的案例吗?
如果后世人看,定然觉得明代人愚蠢之极,不用效率更高的晒盐法,反而有浪费更多的煎盐法。
但是细细分析下来,每一个做决策的人,未必是傻子,而是有他们特有的历史语境。
朱祁镇细细想来,与瓦刺大战,需要大量的钱财,盐税是其中最重要的支柱,而晒盐法不利于保障盐税。这种层层推导下来,朱祁镇的决定自然也应该是压制晒盐法,甚至禁绝。
但是朱祁镇的价值观让他感觉,这简直是一个悖论。
而且朱祁镇只觉得那一点有问题,但是到底是什么问题?一时间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