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深说道:“那就得罪了,请陆兄在我这里盘桓几日,想来北京那边的文书,很快就要到了。”
陆永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好。”
即便陆永是致仕官员,如果寇深想要处置陆永,也不能轻易动手,需要在上面报备的。
到了这一步,矛盾就已经上交了。
寇深将陆永扣押在自己别院之后,也没有闲着,大举查抄陆家。
怎么说?
任何一大家族如果用放大镜来看,都能找到毛病的。陆家也不例外,很快有些事情一件件都给翻出来了。
陆家诗书传家,倒是没有什么杀头的罪过,但是零零碎碎罪名却是不少。
侵占田产,截留税款,等等。更重要是陆永乃是官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陆家在江南是一等一的豪门。
而今的举动,让江南士绅大惊失色,清丈的事情一下子都僵持住了。
大家都在拖着,看陆家什么下场。
只有看明白陆家什么下场之后,其余的人才知道该怎么做?
而今这一件事情的关键就到了北京。
朱祁镇对这一件事情也觉得很头疼。
他有两个不满意。
第一个不满意就是不满意寇深这个老臣。
他之所以启用这个老臣,就是想将这一件事情顺顺利利的办下去,朱祁镇本身没有在江南兴起大案的意思。
第二个不满意,就是他感受到了强大的阻力。
这种阻力不是来自江南,而是来自朝中。
大部分南方官员之前在清丈土地上,还是能保持沉默,而今却一一个上书,认为清丈田亩是察察之政,大坏人心。
朝廷治国,应该是教化百姓。而不是斤斤计较,令百姓互相告发,地方上人心大坏。
诚然,下面所说的问题。还真有发生了。
古代官府一直以无讼为治理标准。
但是关于土地的问题,却是太重要的,很多事情能含糊过去,但是土地问题却是万万不能含糊过去的。
清丈土地又是将土地登上黄册,今后是税收标准。
这也就是说很多有纠纷的土地,必须在清丈这一段时间之内,有一个结论出来。
不管你是永佃,还是分家,不管你是抵押借贷了,还是别的什么事情,总之,黄册上只有一个名字。
这些问题乡里面很难解决。
于是乎,都闹到府县去。
这一两年地方案件多了不少,细细看来,都是清丈时候的案件。
刑部尚书徐有贞之所以能收集清丈的很多问题,也与地方上这些关于土地问题的案件有关系。
而且很多时候,百姓秉着我不好过,别人也不能好过的朴素恶意,真有不少将别的隐田告发出来的。
这又引了很多矛盾。
为此杀人,不是没有。
所以,从这里说大坏人心,并不是没有。
清丈就好像一块大石头,打破地方上田园牧歌一般的幻觉。
只是这样的话,却瞒不过朱祁镇。
朱祁镇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地方上的矛盾始终存在,只是在水面以下而已,而今不过是被清丈这一件事情,给砸出来了而已。
问题不解决,只会越来越大。
当然了,清丈的一些副作用,朱祁镇也能看得到。
但是总体上来,朱祁镇怎么看都是利大于弊。
而今朱祁镇也能感受到了,其实如果朱祁镇在中枢,或者说在北京附近做出一些改革与革新,难度并不是太大的。
也很可控。
但是一旦推行四方,波及到很多人的利益的时候,才会出现普遍的反对之声。
就好像他在上层做的某些事情,反对之声其实仅限于内阁之中。当然了,这也是朱祁镇与李贤之间有默契。
很多人都不知道朱祁镇这样做的用意而已。
“开弓没有回头箭。”朱祁镇心中暗道:“既然到了这一步,我是万万不可能退的。”
不管他满意不满意。
如果在这一件事情上让步,清丈的效果就大打折扣,甚至将来其他改革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了。
甚至危及到朱祁镇的威信。
所以陆永冤枉不冤枉,他都必须得到重惩。
事不宜迟,朱祁镇立即召集了内阁会议。
一时间内阁七位都已经到了。
朱祁镇将这一封奏疏让众人传阅,说道:“诸位觉得这一件事情该怎么办?”
文华殿之中沉默了一阵子。有一个人出列说道:“陛下,江南乃是钱粮重地,朝廷而今正在用钱的事情,任何关系到江南的事情,都有慎重,不仅仅是户部,连少府也在苏州有不少产业。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慎重。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朝野都会受到影响。”
朱祁镇定睛一看,第一个出来说话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刘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