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文之前,也有人觉得这一本书不对劲。但是《古文尚书》的地位太重要了,有多重要,他是五经之一。
是朝廷大典,是理学的根本之一。
这样的地位,很多人不敢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陈文将这一本书挑出来,绝对不是白挑的。是有他自己的学术嗅觉与政治嗅觉的。
但是挑出问题有时候不难,但是将这个问题论证出来,条理分明的说服所有人,却是一个问题。
非下大力气,在故纸堆之中,耗上数年时光,才行的。
但是陈文是这样的人吗?
所以陈文就是反客为主。
他指出《古文尚书》的种种疑点,提出了如果《古文尚书》是真的,就要反过来解释这些问题。
这一招几乎是耍无赖。
一般情况之下,这些事情不过是引起大儒们之间的论战而已。
但是陈文而今以朝廷命官,也就是半官方的身份提出这个问题,就逼得很多人不得不去解释,否则就要承认《古文尚书》,是伪作了。
朱祁镇沉吟一会儿说道:“这一次大会,是于首辅主持,初步定在国子监之中举行,到时候朕也会去,你先去见于首辅吧。”
“这一件事情,朕记着的。”
陈文精神抖擞说道:“臣遵旨。”
朱祁镇等陈文走之后,缓缓的踱步。
他此刻有一个想法,在他心中酝酿。
陈文的办法,给了朱祁镇启迪。
摧毁理学体系,摧毁大明士子对上古三代的向往,竖立今胜于古的观念,未必需要与他们在言语之上短兵相接。或许可以用降维打击的办法。
这个降维打击的办法从什么地方来?
从殷墟来。
对,就是甲骨文。
说实话,单单从古文字上面来说,朱祁镇并不觉得这个时代一些大儒会比后世一些在甲骨文上研究大家差多少。
毕竟,在古代无数大儒一辈子都是在这些文字上吃饭的。
当然了,因为后世资讯发达。交流便利,在知识的宽度上,应该能比这些大儒强上不少。
只是朱祁镇也求将甲骨文全部解答出来,只要能构建一个大概的商代印象就行了。
朱祁镇甚至并不要求定向打击,只要引起整个大明思想界大动荡就行了。只有一片动荡的大明思想界,才能孕育出新的思想体系。
至于这个全新的思想体系到底是什么?
朱祁镇也不知道。
只是此刻的朱祁镇忽然对自己所用做的事情,充满了自信,正如他之前借用孙先生的话所言:“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朱祁镇坚信自己是正确的,那么最后大论战的结果,甚至思想界几十年的混战的结果,定然是朱祁镇的思想能够成为主导。
不管其中有过多少曲折。
正因为如此,朱祁镇才毫不犹豫的砸下一个又一个大炸弹。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一群炸弹之下,死的究竟是谁?
只是去殷墟挖掘这一件事情,必须非常保密。
毕竟,这并不是后世。
后世将盗墓说城考古,是光明正大的举动,而今这个时候,如果皇帝参与进这种类似盗墓的事情之中,是极其不光彩的。
朱祁镇想了想,忽然起太监。
太监不就是为皇帝背黑锅了。
朱祁镇计上心头,将怀恩叫过来,如此如此吩咐下去。
怀恩虽然心中不解,但是依然说道:“奴婢这就吩咐东厂。”
朱祁镇说道:“记住,这是绝密。决计不能有半点泄露。”
怀恩说道:“请陛下放心,奴婢定然万无一失。”
当天东厂的探子,就星夜南下,直奔彰德府而去了。
这个暂且不提,单单说陈文到了于谦那边。先是呈上了这一本《尚书考异》。于谦看了大皱眉头。
却也知道陈文是奉皇命而来的。他沉吟一会儿说道:“陈大人,就将此雄文发在明报之上吧,也好晓之天下。”
陈文微微一愣,稍稍犹豫了一下,说道:“下官遵命。”
陈文当然知道,这一篇文章发布在明报之上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陈文一下子就到了风口浪尖之中了。
如此一来陈文的压力可想而知。
只是陈文更想得到的不是士林之中的名声,而是内阁之中一席之位。
所以,即便面前都是风浪,陈文也咬着牙去冲了。
于谦将陈文打发走之后,只觉得脑门生疼。
他这一段时间以来,将商辂带在身边,也将明报直接掌控在手中了,更是直接看到了各方对于如果达到大同之世不同看法与反馈。
更是感受到了大明思想界分崩离析一般的地震。
他已经感受到难以招架了。不知道这个局面该如何收场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又将这个大问题砸了出来,这是一个比大同之世更让人难以控制的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