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会并不知道户房那个被掌案吴司吏训得沉默无语的中年人,竟然是汪孚林的舅舅,登时有些尴尬。吴司吏从一介白衣书办三级跳升到了司吏的位子,他反而屈居其下,可两人在面上还维持着不错的关系,至少等闲人绝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嫌隙。再说,现如今整个户房的事务,真正做主的人是他,吴司吏只是个样子货,所以他也不太好落井下石,只能讷讷解释道:“吴粮长事先也没说清楚,吴司吏和我都并不知情……”
“舅舅就是这样的性子。”汪孚林想到当初吴天保自己有沉重负担的时候,还给自己留了银子,而自己收拾掉这场诈骗案之后,竟是忘了去过问这位舅舅的事,不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样吧,国有国法,我不便去户房。你回头对吴司吏说一声,摆出强硬的架势,把粮长们先遣回去,然后给我舅舅送个信,让他到县衙门口和我会合。”
户房之中,吴司吏正板着脸摆架子训人。他年纪很大,在衙门中的资历比刘会还长一倍,奈何从前一直都没有遇到赏识他的上官,所以始终沉沦下僚,直到户房一连发生两次剧烈变动,他才扶摇直上九万里,竟是成了一房之首,掌案司吏。所以,在丢了司吏位子却成为县尊红人的刘会面前,他客客气气,这会儿在跑来叫苦的粮长面前,他却压根不会客气,直到外间轻轻叩门之后,刘会闪了进来,他才立刻收起了刻薄之色,露出了和煦的表情。
“刘令史回来了。”
这本来只是一个招呼,但吴司吏没想到的是,刘会竟然快步走到自己身侧,附耳低声说起了话。他原以为县尊有什么指示,可当听明白之后,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县衙呆的时间长了,看惯了风云人物潮起潮落,吴司吏自认为很有平常心,可这种平常心在坐上司吏位子之后就化为乌有。正因为他很清楚,汪小秀才近来的凶名是真的,不是流言,甚至悄悄见面,努力示好,所以一想到自己刚刚把他舅舅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就有些出冷汗。
而且刘会现在居然还要他言辞强硬把这些粮长都赶走!
吴司吏简直要怀疑刘会是不是故意害他了!可想到这段日子两人至少没撕破脸,他只能将信将疑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一拍桌子道:“好了,夏税乃是国家正税,岂容讨价还价!本司吏执掌户房,哪来那么多时间和你们磨牙,来人,送各位粮长出去!”
前头五区的粮长都是老实人,没有一个是拿粮长当渔利手段的乡间恶霸,所以这会儿在吴司吏翻脸赶人的时候,他们只得无奈起身,含羞忍辱地告辞。刘会倒是端着似笑非笑的脸把人送到户房门口,只对吴天保擦身而过的时候,低声言语了两句。
此次收粮诸事不顺,吴天保本是心情极其沉重,可听刘会提醒了这一声后,出了县衙,看到汪孚林站在树下等着自己,他只觉得心为之一宽。
“双木。”见汪孚林快步迎上来,他就摇摇头道,“这粮长的事,我说了,你不用担心。”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舅舅先跟我回家吧,二娘小妹都在等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