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孝慈坊一家生意兴隆的馄饨摊上,一个身穿半新不旧布直裰的书生正和其他客人一样,埋头吃着馄饨。直到对面坐下了一个人,他才抬起了头。看到这年少的来人正是自己等候已久的正主儿,他不禁得意地笑了,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嘴,仿佛这不是在路边摊,而是在哪家讲究的上等好馆子里。等到把帕子收回了袖子里,他才开了口。
“怎样,想通了?”
“昨天你见我的时候,居然被人瞧见了!你知不知道差点害了我?”秋枫语气激愤地瞪着面前的人,想到第一次对方以赎身和婺源书院来诱惑自己的时候,竟然还乔装打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我见机得快,立刻将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坦白了出来,这会儿说不定就没命了!”
程文烈顿时笑了,他扬手吩咐伙计给秋枫上一碗馄饨,这才饶有兴致地追问了一下经过,随即轻轻击掌赞叹道:“不错不错,关键时刻当机立断,赌一赌那位汪小官人对你的信任,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那么,你可是想好了?你家里人前前后后收了我一百多两银子,如果你不答应,凭我的本事,反手就能给他们安排一个把牢底坐穿的罪名!要知道,你那汪小官人顶多是在县城兜得转,但府城这边,那可是我的天地!”
“你都拿住这样的把柄了,我还能怎样?”秋枫死死捏住了拳头,足足好一会儿,他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事成之后,除了你许诺的五百两银子,我得离开徽州府,我要去南京的崇正书院!你给我安排一个南直隶的户籍,这样只会敲骨吸髓的家人,我受够了!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们没我这个儿子,我也没这些家人!”
如果秋枫只是开口答应,程文烈还要想一想,这会不会是对方的反间计,可现在秋枫直接狮子大开口,又对拖后腿的家人表示了深恶痛绝,他反倒觉得此事有戏。于是,他欣然点了点头,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些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下来,可你不觉得,空口说白话不是一个好习惯吗?我已经对你家里付出了这许多,你就不该回报一下?”
沉默了片刻,秋枫就冷笑道:“那便告诉你一个消息好了,户房吴司吏,还有小官人素来亲近的那个刘会,如今两个人看上去上下倒置,旧日的下属成了上司,旧日的上司成了下属,暗地里有些不和,彼此都想把对方弄下去。但这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吴司吏早就是叶县尊的人,当初倒戈出卖赵思成,他是最大的功臣,小官人已经拉拢了吴司吏,许诺把他挪到同样油水丰厚的刑房,但要他帮忙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就请叶县尊把他调到刑房做掌案!”
程文烈本来只以为秋枫会随口说个什么消息糊弄他一下,他也不打算一开始逼得太紧,可没曾想从这小少年口中吐出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消息!他猛地想到,今天歙县衙门那边传来了讯息,说是张旻得了叶钧耀严令,要继续在府衙这边替歙县苦主讨公道索还被骗财物,而张旻则凭借这个理由对陈六甲说,已经把逼迫叶钧耀尽快推行均平事宜的任务交给了户房吴司吏,就连刑房事务也托其帮忙看着一点,他只觉得浑身汗毛都全部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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